数丈之外,牢狱铁门旁候着的狱吏看似若无其事往桑觅这边瞧了瞧,依稀可以看得见她拿了点什么东西给“犯人”,但他非常识趣地当看不见了。
既然她们能来探望,张丞相那边显然已知情,更何况一眼便能瞧出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藏什么危险的东西?
狱吏眼下也不过是在打发时间。
桑觅与桑明容所说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
探视时间到,狱吏轻轻敲了敲结实坚硬的墙壁。
……
母女三人,一同离开狱中。
略显狭长的甬道两旁,灯火摇曳。
阴冷的气息,仿佛能从脚底下冒出来。
桑盈边走边宽慰母亲。
“阿娘你也看到了,情况没有想象中糟糕,可别再忧思过度。”
“好、娘都听你的。”
林氏精神大好,进了一趟狱中,气色都好转了些。
桑盈说道:“今日见了阿爹,将情况告知孙姨,你们俩都睡个好觉吧。”
林氏连连点头,说起了留在家中孙氏的情况。
能够顺利见上桑明容一面,她总算是吃下了半颗定心丸。
桑明容多年来恪尽职守,甚少因私得罪他人,不论朝堂局势如何,他们总不至于枉害忠臣吧?
桑盈转头看向埋头走路的桑觅。
“觅儿,适才你兜里鼓鼓囊囊的,是藏了带给阿爹的东西吗?”
“没有。”
桑觅脱口而出。
桑盈笑道:“撒谎都写脸上了还没有。”
桑觅顿时一脸被戳穿的神情。
林氏看了过来,不由得也是会心一笑:“你偷偷带什么给你爹了,不会又是哪里捡来的树杈吧?”
桑觅紧张兮兮地摇头,少有的面露窘迫。
桑盈附和着母亲,道:“觅儿是捡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树叶子、捉了只瓢虫,都能当宝贝似的送人。”
林氏拉过桑觅的胳膊,打趣她傻,眼底里却是宠溺的笑。
桑觅什么也不反驳,见她们笑,自己也跟着笑就是。
自狱中出来,母女三人正要分别时,带着仪仗的车驾缓缓驶来。
马背上的黄金鞍分外夺人眼球。
一行人连忙止步,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宝盖似的车架上,居高临下地坐着一风华绝代的年轻男子。
桑觅很快认出了来人——梁王、萧殊羽。
她尚未反应,身边的母亲与长姐已领着婢女福身行礼。
“梁王殿下。”
“夫人免礼。”萧殊羽漫不经心地说道,“夫人今日携家中女眷,是来探视桑侍郎的么?”
林氏下意识地将身边两个女儿拢到了身后护着,带着几分战战兢兢,问道:“不知梁王殿下,有何指教?”
萧殊羽轻轻笑了笑,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情绪。
“日前听闻夫人进宫见了母后,进献珍稀草药,父皇服用后,身体果真有所好转,但他年事渐高,此番打击太大,到底是难以承受,不过母后还是感念桑夫人一片忠贞之心,遂让本王过来关照关照桑侍郎。”
林氏听到这里,两条腿都一阵发软。
萧殊羽从车架上起身,踩着一个内侍的背,缓缓下来。
他似笑非笑地宽慰道:“夫人莫要紧张。”
“殿、殿下……”
林氏挡在两个女儿身前,不知该说什么。
萧殊羽问:“敢问夫人,在哪里找来的奇草妙药?”
林氏低着头,低声答道:“是小女上道观请香,偶遇神医,费千金求医问药所得。”
“哦,哪个女儿?”
萧殊羽问话时,视线落在了桑觅身上。
林氏迟疑犹豫一番,恭顺回道:“自然是,是长女盈儿……”
觅儿她什么也不懂,哪里应付得了这种状况?念及此,林氏自是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而且眼下的情况来看,那药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萧殊羽淡然说道:“既如此,待父皇身体康健,该当赏赐才是。”
“回殿下,家父食君禄受皇恩,理当为君尽忠,此乃小女子分内之事。”
桑盈当即顺着母亲的意思,颔首接了话头。
一旁的桑觅默不作声,似是在神游天外。
但萧殊羽的视线,还是不着痕迹地转了过来。
“谢小夫人,可还记得本王?”
桑觅缓缓抬眸,那双漆黑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当然记得,昨晚你杀了一只猫。
萧殊羽说:“本王与小夫人有缘,今日得见,不妨同行?”
桑觅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来放我爹出去的吗?”
“这并不难。”
萧殊羽很快答话。
“况且,谢小夫人言重了,桑侍郎他并非什么犯人,没什么放不放的,他只是需要冷静冷静,所以暂居狱中,我过来真的只是看看他,也没有别的意思。”
一旁的林氏与桑盈相视一眼,面露疑惑。
她们都不知道,梁王萧殊羽和桑觅看上去怎么好像还很熟的样子。
桑觅说:“这么简单,那你把我爹先放出去。”
“觅儿,不可对殿下莽撞无礼……”
林氏谨小慎微地拉了她一把。
桑觅给了母亲一个自以为满含宽慰,但毫无说服力的微笑。
萧殊羽则完全无视掉了林氏同桑盈,狭长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桑觅看:“你陪我走一走,回来便放他回家怎么样?”
“觅儿!”
桑盈听到这里,不由得压低声音,满脸紧张地唤了一声。
“好啊!”
桑觅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殊羽谦和地指了个方向:“请。”
林氏与桑盈没敢再拦阻,眼睁睁地看着桑觅跟着萧殊羽逐渐走远。
他们漫无方向地走着,一高一矮的两肩隔着几步的距离。
十几个随行亲卫,步履一致地跟在两人身后。
天牢附近的城巡禁军,身披轻甲来回值巡。
萧殊羽往桑觅身边靠了靠。
桑觅一声不吭地挪了两步,继续保持方才的距离。
萧殊羽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不必对我这般疏离,好像我什么天大的恶人一样,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我也没把你父亲怎么样,真要做什么坏事,他哪里还能在狱里好吃好喝?”
桑觅东张西望着,呆呆傻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萧殊羽补充道:“我是怕你离得太远,同你说话不方便。”
“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没有妻子,我却有夫君,不可以离得太近。”
桑觅不以为意地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