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里,也因为超强台风的关系,小艾把村里收货发货的业务放下。
跟爸爸妈妈说了一声,没等爸爸妈妈答应,就来到李天仁家帮忙。
帮李天仁妈妈准备给顾客作家们聚餐,接着让李天仁和作家们聊天授课。
她在李天仁旁边,或坐着,或吃着,或笑着,也会顺便听着作家们欢快热情地给李天仁传授创作经验。
当然,她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作家们是在传授讲课,而只是在聊天。
但心细如发的她,很快发现,作家们的授课极其高明!
那是完全与生活融为一体的、言传身教的传授,是返璞归真、了无痕迹的讲课,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聊天艺术!
于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她完全不说话不插嘴,默默地记下一些关于创作的知识技巧和经验。
但她的一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因为作家们的聊天说话,不仅仅是聊天说话,也不仅仅针对性地聊天说话,更是精准无比的聊天说话。
比如,针对李天仁喜欢安静,就聊他们日常体验到各种安静故事,聊他们日常创作的时候怎么描写安静。
比如,针对性地问李天仁喜欢吃什么,就针对性地聊吃香芋扣肉的口感,以及怎么融入有趣的故事中去,等等。
但并不会直接说李天仁喜欢什么就马上聊什么,而是随机随性随便地聊,让小艾边听边思考边归纳总结的时候,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说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包括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地点,每一个要素,都是讲给李天仁听的,都是尽量让李天仁能快速吸收消化的。
当创作方面的知识和经验聊得越多,随着聊天毫无痕迹地深入,她还发现,作家们聊天的内容,就是适合李天仁创作的内容;聊天的节奏,就是适合李天仁的创作故事的节奏;聊天的说话风格,就是适合李天仁的创作风格;聊天的创意,就是适合李天仁的写作创意方向。
他们返璞归真的聊天,他们针对性的教授,可以用“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来形容。可以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来形容。
她不知道李天仁吸收和消化的究竟有多少。
但是,她似乎看到在李天仁的微笑里,在李天仁的心里,有一颗种子在生根、发芽和快速生长,就像静静村的雨后春笋,在她看不到的时间和地点,茁壮成长,随时成片成林。
所以,开始时候,她本来是很有兴趣地听着的,但逐渐地发现,即使自己听懂了,记下所有的创作知识点和技巧,吸收了他们所有的创作经验,她依然不确定,自己不可能,或者必须付出无与伦比的艰辛才有可能,有李天仁学得好。
但她知道,自己将来还是会通过不断地积累,进入写作的门槛,并通过写作,不断提升自己,使自己成为像这群作家一样的人。
最后,她还从中发现,惊讶而伤感地发现,自己对李天仁的了解,还远远不如见过李天仁一两次面的作家们所了解的多,所了解得深入。
于是,她懂得了,让自己能进入所爱的人的心里,并能占到无可替代的地位,一定不能带着丝毫的优越感或者丝毫的自卑。
于是,她懂得了,爱,从来都是让对方自由的,是双方平等的,是尊重对方选择的,民主的,是能鼓励激励或者毫无痕迹地让对方不断变好的。
如果说时间是缘分的话,那只能说,真正懂得爱的人,是有意或者无意地选择了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地点,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所爱的人的面前,并为他遮风挡雨。
她听着听着,又在这个月忙碌的积劳的督促下,带着疲惫的身心,上二楼,准备在沙发上稍微躺一下,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当她时常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她甚至发现,作家们今天的聊天都是平和的,是有意无意的,只是面对李天仁的,像李天仁的朋友一样。
但从本质上讲,他们的聊天说话,正如李天仁的太爷爷平常跟他们聊天说话一样,不笑而和蔼可亲的,不怒而威信自立的。
或者说,如果不用凶狠的眼神,让人只觉得跟吃饭一样,就是这样吃的。而饭却让他们的身体悄悄地,一天一天地长大。
对于李天仁妈妈,这一天跟昨天一样,都很满意,都很开心!
儿子李天仁多年来关于写作的遗憾,因作家们的善意而得以弥补或扫除。
她和李天仁爸爸多年日常对李天仁苦口婆心的劝导所种下的种子终于得到甘霖滋润。
作为一名母亲,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即使在对孩子所有的期盼中,它只是其中很小的很普通的一个。
平常的担心受怕,似乎就在这样的一两天里变成了袅袅炊烟,被山林吸收得一干二净。
李天仁妈妈除了叫作家们多吃菜,也没有多说或者不插嘴,如果不够的话,她就再去做几样他们喜欢的,随便点。
她跟小艾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微笑着,看着,不说一句话。
唯一跟小艾不同的是,她只享受着听作家们和李天仁的聊天。
跟平常不说几句就不舒服完全不一样,她整天都丝毫不觉得累。
不仅如此,作家们每夹一条自家种的青菜叶,每吃一块自家采的山地蘑菇,每嚼一根用簸箕晾晒的竹笋干,纷纷说好吃的时候,都让她觉得平常的付出,都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回报。
做母亲的,就是这么容易知足。
家政机器人跟李天仁、跟小艾、跟李天仁妈妈完全不一样。
它一时认为作家们说得不够有条理,一时认为作家们的话题跳跃性太大,没有诗歌创作的美感,一时觉得作家们过于感性,不像它们机器人,永远理性,永远明智,永远精确,永远说一就是一。
它总想插嘴,对总是获得人们千篇一律的表扬和肯定,说它很聪明能干,表示反感和抗议,以致于发起小孩子脾气,自己跑到一个角落,下起了围棋,自己跟自己博弈,玩得不亦乐乎。
它还不大情愿地唠叨,为什么你们人类有什么活就总是叫它干!
平常安安静静、沉默寡言的人类,今天都怎么了,像外面的超级台风一样,说变就变,不可理喻!没有它们机器人稳重、大方和靠谱,连家政机器人也比不上!
在这一天聚会的最后一刻,在大家都要回去睡觉的时候,作家们夸奖它“这一天,就数它最称职”,它才闭嘴,自己跑去充电,为下一段的熬夜搞卫生工作养精蓄锐。
21世纪末的作家,不愧是进入新世界的作家,他们知识异常渊博,异常见多识广,出口异常成章,素养异常专业,写作经验异常丰富。
他们谈笑风生,不断给李天仁传经送宝。
他们还给李天仁增加了不少暑假作业,让李天仁能够在假期剩下的几天时间里,能够充分地灵感喷发,奋笔疾书,挑灯夜战,废寝忘食。
让李天仁像是进入超强台风的中心气旋体验,在大脑和灵魂炸裂的痛苦中,在爆肝得想呕吐之余,完全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