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憎恨不止。
活着,却活在憎恨的地狱;死去,说不定会获得真正的安息。
所以……挡住那支箭的时候,到底是有意,还是误差——秀一郎根本就说不清。
但他的本意绝对不是为了看到如今的场景。
只有正一郎这个蠢货才会相信:
“哥哥都是为了救我……”
“怎么会恶化!明明找来了药材!……不是说绝对没问题的吗?”
“哥哥,我不会让你死去的……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
在痛苦的昏迷中,秀一郎隐约听到,正一郎靠在自己身边说着许多恶心的话。
——为了救他?
哈哈!怎么可能!战前……他自己都收买了几个弓手,让他们找准时机,将畏缩在人群中的正一郎射死!
可是……那支箭到底来自哪里?
可恶,要是他当时,不执着于正一郎的死相,就不会出现在那里,也不会受伤……
那是……来自那群弓手的箭?还是,来自那个女人的箭?
啊……他们,本来就该是互相憎恨的关系……
——不会让他死去?
可是……这个世界,如果真有神明的存在,不就早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注定成为继承人的正一郎;
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得到认可的秀一郎。
为什么……命运要让他像个跳梁小丑样的活着,到死,甚至死在自己造就的滑稽剧里……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秀一郎的意识在让人窒息的痛苦中跋涉,他晕沉沉不知前后,不知往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在空旷的所在,似乎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母亲……
那个因为自己的出生而死去的女人。
秀一郎从未见过的女人,他只能从上一辈侍从的只言片语里想象她:
“大夫人……是个安静的人。”
“非常善良……会因为花落而伤怀,对待我们也很宽待……”
“当初怀上您的时候,大夫人反应很大,却依旧盼望着您的出生……”
如果……能在母亲膝下长大,现在的自己所面对的,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秀一郎极尽无聊的时候,也想过这样绝无可能的事情。
他在绝望的人生中追寻曾经存在又熄灭的光亮。
而现在,在生命不断下坠的当下,当他站在三途川边,看到岸那边的女人,穿着华贵的十二单,长长的黑发披散,面色有些不良的苍白,眼睛是熟悉的入江家的黝黑,里头却闪动着温柔与怜惜的光影:
“秀一郎……”
那女人在对岸向他招手,是他曾经见过的、那女人对正一郎招手的样子。
“对不起……给了你这样的人生……”
温柔的声音飘飘摇摇地落入他的耳朵,比他想象过的更加柔软,像是一阵沾了水汽的春风。
“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
秀一郎站在河的这边,周围环绕着鲜红的彼岸花丛,三途川的河水没过他的脚踝。
“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
啊……入江家的血脉,总是那么擅长道歉。
“对不起……请原谅我,秀……”
这一次,面对来自入江家的道歉,秀一郎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
秀一郎……他的人生,除了失败,空无一物。
可是……如果可以和母亲一起……
“……”
秀一郎控制不住地向前迈出一步。
他在走向死亡。
是的,他明白。
可是……此时此地,和充满绝望的人生相比,连死亡都如此让人欣喜。
“哥哥……”
有声音在身后追逐。
“……不要抛下我。”
可是,秀一郎已经迈进那条川流里,就像小时候进入罗浮川那样,水波没过他的头顶。
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