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男人半卧在榻上,撑着头,神色淡淡,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听到脚步声,他状若未闻,一动不动。
太监低头看着地面,恭敬道:“启禀皇上,沈修撰求见。”
“沈修撰?”
赵骜眼睛动了动,有些意外,“他怎么来了。”
刘詹低眉顺目,笑道:“皇上,奴婢去问问?”
“不用。”
赵骜盖上书,从榻上下来,走到前面坐下。
“让他进来。”
“是。”
刘詹退下去,把沈舟领了进来。
大殿内很暖和,沈舟被风吹僵的脸在慢慢恢复知觉,周身寒气也在渐渐消去。
他缓缓吸了口气,拱手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
赵骜看了眼他那单薄的身子,视线在沈舟脸上转了转。
“爱卿不在家中好好养身子,过来求见朕,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舟垂下眼,拱手应道:“回皇上,臣这事可大可小,臣也拿不准主意,想来寻求皇上的意见。”
“哦?”
赵骜嘴角一勾,被挑起了好奇心,“你说。”
“此事说来话长,在说之前,臣有个不情之请。”
不等皇上发问,沈舟自己便一骨碌说了出来。
“臣二哥与臣一道过来的,还有辆板车,现在被拦在了午门前过不来。”
“如今天冷,风大,臣担心臣二哥的身子,想请皇上同意,让臣二哥先过来,找个地方避避寒风......”
这一通话下来,赵骜岂能不知道沈舟的心思。
他手指点了点扶手,神色不显。
刘詹瞥了眼沈舟,心道沈修撰还真敢说,这一番话下来,皇上能不同意吗?
不同意的话,皇上岂不成了冷血无情的人了。
刘詹不由用余光小心地扫向上方。
却见上面那人,不知何时,眉眼竟染上了几分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
刘詹心里咯噔了下,连忙收回视线,心里震惊极了。
想当初,郑尚书像这般算计的时候,皇上可是冷笑一声,直接骂人了。
这会竟是笑着......
简直比直接发火感觉更让人害怕了。
刘詹瞄了眼沈舟,再次感慨沈舟果真胆子大。
沈舟其实哪里大胆了,临了,胆子默默就软了下来。
“皇上,您若是同意,臣这就过去接臣二哥过来。”
“爱卿莫急,你留在这慢慢说。”
赵骜笑了笑,“朕派人过去接你二哥过来。”
“多谢皇上。”
沈舟看了眼领命退下去的刘公公,十分自觉。
“皇上,臣要说的事,与那辆板车里面放着的东西有关。”
“嗯。”
上方传来的声音很是淡定,像是早已猜出什么一样。
沈舟心中起了丝异样,还没理清,又听上方那道冷冽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朕知道爱卿不会无缘无故带你二哥和板车过来,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如此。”
沈舟试探的小脚收了回来。
他端正态度,十分认真道:“皇上明察,臣此次过来,主要是为了玻璃一事。”
“玻璃?”
赵骜若有所思,“与琉璃一样?”
沈舟摇头,娓娓道来。
“皇上,两者并不一样,琉璃制作方面要更为复杂,原料亦然,而玻璃,原料较为单一,制作工艺要比琉璃简单。”
“更为重要的一点,玻璃的透明度要比琉璃高很多。”
沈舟指了指一旁紧闭的窗户。
“假如这扇窗户是用玻璃制成,皇上无需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人和景,同时,风雪不会吹进来。”
赵骜顺着沈舟指的方向看过去,挑了挑眉,“关窗也能看到外面?”
“是的,皇上该信微臣,微臣不会骗您。”
该表明态度的时候,沈舟不会吝啬。
赵骜看了眼沈舟,陷入沉思。
沈舟知道皇上定然是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兴趣。
如今宫殿里的窗户,还是用纸糊的,时间一长,就要更换。
皇家用的纸,自然不是普通纸,而是价格昂贵的高丽纸。
此纸质地坚韧,能抵挡风雨,可每年也得更换一次。
这一通消耗下来,可想而知,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没了。
更重要的是,纸糊的窗户透光性不高,即使是白日,若是不开窗,里面也照样昏暗。
沈舟知道自己拿窗户来说事,皇上肯定会心动。
大殿安静了一会后,上方传来声音。
“爱卿这么说,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说的这个东西了。”
沈舟忽而感觉到有一抹视线在打量自己。
他心知肚明是皇上起了疑心,却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皇上放心,您一会就能看到了。”
赵骜“嗯”了声,嘴角边上的笑意很是浅淡。
“说起来,朕也是好奇,爱卿怎么把这东西弄出来的?”
沈舟神色很平静,拱手道:“回皇上,臣之前看过一些书,听说以前有人在海边的沙子上烧火做饭,结果在灰坑中发现了一些晶莹的东西。”
“微臣也是好奇,便去了解了一下琉璃这东西,写了几个方子试验,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子,便交由臣二哥去弄。”
说到这,沈舟抬眼看了下上方。
“臣对这个也管得少,而去了山西那边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回来后,便得知这东西被臣二哥弄出来了,臣看过之后,便想着过来求见皇上。”
赵骜点了点头,“没想到爱卿还会这些。”
沈舟笑了笑,似是不好意思。
“回皇上,臣会的,应该不止这些。”
“学海无涯,只要臣想去学习,总有一日,肯定还会别的东西。”
赵骜半敛着的眼睛终于完全掀开。
“爱卿说的,甚合朕心。”
刘詹安排好事情,从外面进来。
恰好听到沈舟拍马屁,以及皇上带笑夸赞的话语。
他路过沈舟时,暗暗看了眼。
心道自己是看走眼了。
没想到沈状元,这么会哄人。
还能把皇上给哄笑了。
难得,难得。
沈远心神不安地跟着几名太监往里走。
到达乾清宫门前时,他感觉自己一口气哽在了心口,吸不进去,呼不出来。
紧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