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麦:“……”
夏菽:“……”
“好啦,你们也别在这儿替我担心有的没的,等到祖母来问起的时候,你们就说我没那心思,让祖母不要挂心。我这辈子都留在家里,不也挺好吗?”
纪青霭可没有觉得自己不嫁人有什么不好的,虽然她才十岁,还不通情爱,但是要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当然是比不过在自己家里。
这一点,纪青霭还是很明白的。
何况,她在山上见惯了不少病患,被家里人嫌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照顾一个病人,就算是生出些不耐厌烦之情,纪青霭也知道这是情有可原的。
谁喜欢日日照看一个病人呢?
不是谁都有父母那样的爱子之心,而她祖母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庇佑,纪青霭不相信旁人还能做到如自己的祖母一般,对自己百般呵护,精心照料。
春麦和夏菽倒是还想要劝说两句,可是很明显,现在纪青霭打了个哈欠,看着就已经很困倦,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打住了话头。
纪青霭的确是很累,活着这么多年来,今日这般“飞檐走壁”,还在野外吃烤鱼,都是头一遭。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所以现在回到厢房后,她就觉得困得不行。
第二天纪青霭醒来的时候,都还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而画板上的空白的画纸,让她知道,那不是梦,李同显真的来过,然后又离开了。
纪青霭忍不住开始期待自己这一次回家是什么模样了。
这一次回去,应该就又能见到李同显了吧?
而且对方还成为了自己的邻居,那是不是日后就可以很经常见面?
纪青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期待过自己病愈,能赶紧回家。
除了她之外,谢揽山也很“思念”李同显。
甚至,每日谢揽山来厢房找纪青霭的时候,都忍不住提到两句李同显。
“也不知道李兄家的院子布置好没有,他盯着修缮房屋,那还有时间盯着铺子吗?”
“哎,上一次应该好好问问李兄究竟是将我那银子投进了哪一间铺子,我现在代替他去巡逻巡逻也是好的啊。”
“也还没来得及跟李兄切磋切磋武艺,那日去后山的时候,我见他功夫似很不错,可惜可惜……”
春日的天气甚是晴朗,纪青霭已经接连着好几日从厢房里到院子中晒太阳。
奈何身边有个絮絮叨叨的谢揽山,而且口中总是出现李同显的名字,纪青霭终于忍无可忍,一下睁开眼,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瞪着跟前的人,“你这么念叨他,你倒是下山去找他啊!”
总在她面前念叨,这不是让她也跟着有些想人了吗?
纪青霭觉得谢揽山甚是讨厌。
谢揽山没有体会到纪青霭的那点小心思,他嘴里叼着一狗尾巴草,“你以为我不想啊,但是我从家里跑出来,这事儿让我爹很生气。估计是这老头子觉得我跑早了,丢了他的面子,所以写了一封信给我师父啊。最近我是不能下山了,幸好啊,你还在山上,不然我可要无聊死。”
谢揽山是个奇人,可以不听家里亲爹的话,但是对于自家师父的话,却很听从。
他家老头子的一封信,让苦海大师提了一句,他这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
纪青霭不想理他。
谢揽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头飞身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晚樱树上,练习他那身雁过无痕的好轻功。
纪青霭手边放着一口袋的鹅卵石,是谢揽山给她找来的,就是让她扔着玩。
纪青霭朝着谢揽山扔石头。
这种落在旁人身上指不定是要发火的事,这两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夏菽站在屋檐长廊下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
“这谢公子也真是胡来,我看他年岁跟李公子差不多,但人家李公子沉稳多了。”夏菽说。
能陪着她家小姐这般瞎玩的,估计也就只有“童心未泯”的谢公子了……
春麦煞有介事点点头,“若是成为小姐的夫婿的话,我看,还是李公子更为合适一点。”
夏菽:“那我投谢公子一票!谢公子才跟小姐能玩到一块儿去呀。”
春麦:“谢公子没个定性,日后如何能照顾好小姐?”
夏菽:“李公子看起来有些太严肃吓人了,日后小姐若是怕了怎么办?”
“你们来小丫头,讨论得这么热闹,你们家小姐知道吗?”
就在春麦和夏菽各执一词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转身,就看见了常年跟在府上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而她们家老夫人,也站在两步远的位置上。
春麦和夏菽赶紧给老夫人请安。
山上清寒,纪青霭不愿意自家祖母跟着自己山上来。
她每年都会因为发病,不得不上山来求药,总不能每一次都劳烦自家祖母跟着自己一同来这山上,住在厢房里。
所以,在纪青霭的再三要求下,老夫人这才留在了府上。
现在,老夫人是听说最近自家孙女交了新的朋友,她坐不住,就上了山,想要来亲自问问孙女。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过来,那还不是因为还要安排人去探探对方的背景吗?
若是抱着不良居心的,自然是要将人尽快处置。
不过这一次,老夫人觉得好像还不错。
刚过来,老夫人就听见春麦跟夏菽之间的闲谈。
“起来吧起来吧。”老夫人心情很好,便没有计较两个小丫头口无遮拦这一事儿。
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鸣翠扶着老夫人坐在了长廊下的圆凳上,“你们来说说那位李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老夫人笑眯眯开口问。
至于谢揽山这号人,她一两年前,就彻底歇了心思。
自家孙女不喜欢,两人平日里相处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居多。就像是现在这样,哪里有小姐朝着旁人扔石头的?
偏偏这石头还是谢揽山主动给纪青霭找来,就是让纪青霭朝着自己扔过来。
谢揽山说,这正好可以锻炼自己对敌人暗器的变化,也可以训练他轻功跑路的身形。
可能正常人都会觉得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一对有好感的年轻男女身上的,这哪里有半点甜甜的氛围?老夫人哪怕不是第一次看,但每次看了也忍不住想摇头。
老夫人不是对自家孙女跟谢揽山之间的感情摇头,这事儿她早就已经放下了,她摇头那都是因为把谢揽山当做了自己半个孙子,觉得这半个孙子日后可能都很难找到娘子过日子了。
明明模样很俊,嘴巴也甜,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太脱跳,完全就跟个孩子似的。
纪青霭跟谢揽山玩得正起劲儿。
当初,谢揽山拿出这些石子儿,让她觉得谢揽山脑子有问题,扔石子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放不开。毕竟,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但是现在,纪青霭做这种事情已经得心应手。
没办法,她就每一次砸中谢揽山。
这不挺挫败吗?
不过,越挫越勇便是了。
纪青霭玩得正在兴头上,没有觉察到自家祖母已经到了。谢揽山倒是知道,他在晚樱枝头,遥遥地朝着老夫人抱拳行礼,然后又接着跟纪青霭玩闹了起来。
春麦和夏菽两人在老夫人跟前将这两次见到李同显的情景跟老夫人交代完后,纪青霭跟谢揽山的“对打”也结束了。
纪青霭一转身,就看见自家祖母那张慈爱的脸,她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露出浓浓的惊喜,“祖母!您怎么来了?”纪青霭刚想要跑过去,但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鸣翠飞快上前两步,按住了纪青霭的手臂。
“小姐当心脚下。”
鸣翠能成为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大丫鬟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她在来的路上,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纪青霭最喜欢的一家糯米山楂糖。
纪青霭已经一弯,笑盈盈地说:“多谢鸣翠姐姐。”
她虽然是纪家唯一的嫡小姐,但从小到大,对待身边的人都极为宽容,又很没有架子,不刁蛮任性,纪家老宅的下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鸣翠亦然。
纪青霭走到自家祖母跟前,像是小猫咪一样撒娇直接扑进了纪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好想你呀。”
她最近心情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日里乖巧了好几分,没再那么烦闷不想见人。
谢揽山这时候也从树梢上跳了下来,跟在纪青霭身后,“给老夫人请安。”
纪老夫人摸了摸纪青霭的小脑袋,“祖母问了揽山师父,说再过十来日,咱们就能回家了。”
纪青霭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纪青霭说。
老夫人看着她,“这真是太好了,令娘是觉得回家太好了,还是觉得回家后能看见新邻居真的是太好了?”
李同显买下了牡丹胡同里张县丞的老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老夫人?
谢揽山站在纪青霭身边,听见这话,直接没忍住,笑出声。
纪青霭:“……”
她来不及瞪谢揽山,在意识到自家祖母心里有什么算盘时,飞快打断开口:“祖母,您说什么呢!我最近的确是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谢揽山他也认识啊,我们在一起玩,就只是一起玩的朋友而已。”
不通情爱,不代表她不能洞察人心。
纪老夫人听着她这话,也不恼,“祖母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这么着急?”
纪青霭:“……那还不是因为担心您又多想……”
纪老夫人:“那你说说,祖母在想什么?”
纪青霭:“……”
她一跺脚,干脆直接回房间里不见人。
纪老夫人坐在圆凳上,笑出声。
纪青霭虽然回了厢房,但现在谢揽山都还在外面。
老夫人正愁找不到人问话,逮住谢揽山,问的还是关于李同显的事。
谢揽山一听这话,没什么隐瞒,直接倒豆子一样说了一车轱辘。
在谢揽山看来,不论老夫人是出于何种原因问李同显,反正李同显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拿不出手,他很认真地把人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没办法,谁让现在他是在跟着李同显一块儿赚钱呢!
必须给合伙人说点好话啊!
这是对银子最基本的尊重和重视!
纪老夫人听完谢揽山的话后,指了指他的鼻子,“你个小滑头。”
谢揽山也不怕自己的小九九被老夫人看出来,反正像是他这种才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就算是伪装,在老夫人跟前,那也跟跳梁小丑似的,根本就没什么用,反而惹人厌烦。
“老夫人,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夸大的成分。但是有一点我肯定是没有说谎的,自打李同显这号人出现在山上后,令娘的确是高兴了很多。从前她就只有我一个朋友,就没怎么跟旁人说过话。现在能有这么一个愿意主动跟她说话,还主动跟她交朋友的人,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毫无可取之处的。”
谢揽山正了正神色,他平日里是挺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大大咧咧,粗神经,但却不是真的能无视身边人的情绪,心情,甚至相反的,他很关注自己在意的人,对纪青霭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
以己度人,他若是身边没有朋友,一天都找不到说话的人,可能真要被憋死。
虽然纪青霭没有他这么喜欢找人讲话,但肯定不可能喜欢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从前他跟纪青霭的关系的确很要好,但他除了纪青霭之外,身边还有很多朋友。他不可能对纪青霭面面俱到,纪青霭当然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他身上。但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陌生人愿意主动接近她。
这可能就让纪青霭心里产生了一种错觉,没有人喜欢她,她不值得被别人当做朋友。
虽然这种想法很幼稚,但谢揽山却毫不怀疑纪青霭就会这么想。
她因为常年生病,敏感又脆弱,却又爱故作坚强。
谁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但每当她让身边的丫鬟走远一点的时候,必然是不快乐的。
每年山上诊治的时候,纪青霭都会出现好几次这种状态,但是,今年,自打李同显来了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让丫鬟们离自己远一点的话。
至少说,李同显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有了肯定自己价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