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粗布衣服,将师父所变的斗篷往后折了一点,魁落再次出发了。换完衣服之后,魁落再遇到路边的农夫之时,那些农夫明显少了一点点排斥,只是魁落实在难以和这些农夫用本地口音交流,只能考虑进了村子之后,找几个既会说官话又会说本地乡音的人帮着沟通。
“师父,怎么我在鹊县还感觉口音差别不大,到了这鹅县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南方,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是异常偏僻的小村落,没有会说官话的人太正常了。你之前只是碰巧和会说官话的人在交流,那钤山村的农夫也没跟你说过话呀。”
“那我进了村子的第一件事,是找村长喽?”
“肯定得找,但我不觉得村长会说。”建木魁在魁落心中下了判断。
“唉,如果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师父你那不闻其声但明其意的神通不能施展吗?”
“会吓着老百姓的,没见过的人第一次见冲击力太大了,你估计会马上被赶出村。”
在内心之中与师父一番商量讨论,可最后却得出了一个毫无营养的结果。不过魁落自是乐观之人,既然现在想不出办法,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呗。又往前走了大半天,到了傍晚,魁落才看见那高耸的鹮衔山,但没能看见那所谓的朱鹮衔云的景象,倒是借着角度看见那双峰之间的太阳,正因为时间的流逝缓缓地落下,像是被那朱鹮的脑袋吞下一般。嘿,没看着朱鹮衔云,可这朱鹮吞珠的景色倒也不错。
不过走了几步,魁落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这山脚之下为何会有农田,以他的脚程都不能保证在夜晚到来之前赶到鹮衔山上,这些农夫在这岂不是很危险。别说这大白天就能在路上碰上诸怀这种食人的怪兽,就算是寻常魔物也能屠戮这些毫无战气可言的普通人吧?
“想啥呢徒儿,这些农夫的家就在田土附近,古往今来,所有的农民都是跟着土地走,岂有人住山上,田在下山的道理?”建木魁见魁落又陷入了问题,急忙给魁落解释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住到山上去,或者山上的人为何不下到山脚下建立村落,那样不是更安全一点吗?”
“徒儿,你说反了,这些人不住到山上去的理由就是因为山上已经不够地方了,而山下住又不够安全。”
“嗯~ o(* ̄▽ ̄*)o,有点没听懂?”
“山上较之山下安全,可土地破碎,能种植的面积小,因此承受不了那么多村民,在山上的村庄里住的多是青壮年,小而破碎的土地他们也能照顾得过来,支撑得住家里所需。你看路边这些农夫大多大多上了年纪,而且独身一人,不再年富力强,只能来到山下依靠平整的土地过活。对这些农夫来说,饿死和被魔物咬死没多大不同,下来这样生活好歹也能当个饱死鬼。而且这些老人未必就没有自己的苟活之法。”
“对呀,如果住在山下,也不会发生什么猿猱抢亲的事情了,住在山上实际上是一种妥协。”
“正是。”
又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魁落突然发现这世道下的普通人日子似乎过的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安宁祥和,自己先前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知道珍惜,还整日感觉到压抑不适,实在有些矫情了。不过他师父却不这么认为,建木魁说推己及人不是这么用的,即使生活在同一环境下每个人的感受也不尽相同,更不要说彼此环境天差地别了。惨不惨都是相对而言,比如这些住在山上的人虽然粗茶淡饭,生活清苦,却也能安贫乐道,享天伦之乐;而魁落虽然生在富裕之家,衣食无忧,却几乎不能感觉得到亲情所在,才造成了魁落现在谨小慎微,细腻敏感的性格。
“是呀,还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复杂,同时又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我现在有师父了,跟着师父的每一天都很开心。”魁落在心中对着建木魁说着,建木魁没有言语,但魁落感觉到了建木魁满意的情感。
紧赶慢赶,魁落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那鹮衔山之中的村子里。见有外人来到,村口两个看着像站岗的村民一溜小跑,过了一会便跟着一位老者走了过来。老者自然是这个村的村长,但真让建木魁说中,这个村长也不会说官话,不过却能听懂官话,这对魁落来说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向村长表明了来意,村长却说魁落已经不是第一个来这调查抢亲事情的人,早在十天前就有一个古怪的人包下了一个院子,自己单住。可说是来调查抢亲的,却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日就是看他自己背来的一大筐书籍。魁落听得此事,来了兴趣,随即让村长带他去见见那个人。村长却将两个手指一捻,放到魁落眼前,魁落不解,建木魁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让你给钱呢!真以为人人都是不求回报的好人吗?”
听到师父的声音,魁落极不情愿地从自己的钱袋子中拿出一个银币交给村长。村长看见银币,皱巴巴地脸上笑成了一团,这才高兴地让刚刚两个站岗的人领着魁落去到那个独自前来的人的小院。沿着山路左拐右拐,这村子不像钤山村一样在地势较平的地方,而是依着山势而建,整个村子户与户之间都存在着高低差。向上走了有一段路程之后,魁落三人到了一处清幽小院的门口,引路之人叩门。
“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我了吗?收了我十个银钱怎么连我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啊?”隔着门就听见那古怪之人的声音,说得也是本地的方言,但没有那么浓重的口音,感觉三四十岁年纪。那人将门打开,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身高大概五尺四寸,留着山羊胡,在魁落的感应之中,实力有,但不强,也就萤星顶峰,不过在这村子里自保是绰绰有余了。见着魁落前来,满脸的疑惑之色。
“带个娃娃过来是什么意思,这娃娃长得还怪好看嘞,莫非是想卖给我不成?”
“是我主动要来的,给了足足一个银币他们才愿意带我过来见过先生。可否让我进来聊几句?”魁落答道,不过魁落的话毫无口音。那古怪书生听得魁落的话,脸色微微一变,直接将魁落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关上了院门,那书生又将魁落拉进了院落之内的房间。房间内还点着灯,整个房间全是散落的书籍,桌上还摆放着笔墨,那书生模样的人手上,食指内侧、中指指肚和无名指关节处有着明显的茧子,这是长期伏案书写才会留下的痕迹,看样子这人确实是个读书人,可一个读书人来调查这种事情干嘛?拉着魁落进了房间,那书生模样的人才转头用纯正的官话问道。
“小兄弟也是来调查猿猱抢亲的事情的吗?小兄弟小小年纪为什么要查?”
“自然是为了赏钱,这合和猿猱最强也不过就萤星顶峰,随便打败,我今日来就是想等着抢亲的日子把那些猿猱全部给杀败,然后去领官府的赏钱。难道你不是为了赏钱来的吗?”魁落觉得这个书生问的问题就很奇怪,不过对魁落来说倒是问到点子上了,魁落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师父的一句话过来的,于是将自己的第二个理由抛给了他,并且还反诈了他一句。
“我自然不是为了……,我就是为了赏钱而来。唉,你这娃娃看着年纪不大,哪里学得套话之术?不过到底是个小屁孩,问题想简单了,你可知那猿猱抢亲之时,漫山遍野全都是猿猱,你一个人如何能杀得尽?”
“这么多,这村子我刚刚一路走来,总共人口也就不过百余户,这些猴子岂不是比村民都多?”
书生点点头,又慢慢说道:“而且你有所不知,这猿猱虽然多,可抢亲一事却处处透着诡异。他们只抢每年出嫁的新娘子之中最漂亮的,剩下的反而不抢。”
“诡异在哪?而且只抢这村子里的一个姑娘,那危害也算不得多大,官府为什么要出那么高的赏金呢?”
“一看你这娃娃就是道听途说来的,若是这猿猱抢亲只抢山上的新娘子,提前设好埋伏就行,毕竟村子里人没那么多。可问题是,这些猿猱连县城里出嫁的姑娘也抢,而且每次都是有几个容貌不相上下的姑娘都可能被抢走,官府哪有那么多人可以同时保护几名新娘子。而那所谓的只抢最美,其实是被抢走的才会被认为是最美。”那书生细细地说着,但魁落听见这个事情的本来面貌却眉头一皱。
“不对啊,这些猴子真能分辨哪个新娘子最漂亮吗?而且这些合和猿猱抢人类女子是做什么的?”
“哎,你倒算得上机敏。听你刚才的样子,身手应该不错吧?能不能代替我去查个东西?”
“什么东西?”
“帮我查查这漫山遍野的合和猿猱公母的数量是否失去平衡?这合和猿猱是一夫一妻制的魔物,若不是因为公母数量失衡,是不会出现掳走人类女子的事情的。也不用太细,你只要帮我粗略地查查是不是公的合和猿猱特别多,这合和猿猱公的背上有一条非常亮的白纹,体型比母的也更大一点。”那古怪书生像是发号施令惯了,直接用吩咐下属的方式给魁落说着,看着魁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这才补充道。
“若能成事,赏钱你六我四;若不能成事,我也付给你十银的辛苦钱。”
听得这书生如此说道,魁落才将事情应允了下来,不过在魁落听见这书生说完合和猿猱的习性之后,他自己就已经有了进山探查的打算。不过今天天色已晚,魁落虽然在黑暗之中还保持着相当的目力,但为了准确性,还是明日再探,于是魁落直接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闭目调息。魁落刚刚坐下,那书生才突然问了一句。
“哎,小兄弟,你这官话说的这么好,打哪来的呀?”
“从北边来的,往南下讨生活,出来接这个活想换匹马骑。”魁落眼睛睁都不睁一下。
第二天一早,魁落就醒来打算去探查,却看见那书生也早早醒来,在书案之上奋笔疾书,看魁落打算出去,那书生也是抬头,对着他说道注意安全,如果遇上麻烦能走就走。这句话让魁落对这书生倒是有了些好感,而且那书生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说话总像是上司体恤下属一般,魁落觉得这人极大可能是官家人,只是不知为何要如此打扮出来调查。
进了山林,魁落就听见了此起彼伏地叫唤之声,让师父帮着遮掩住气息。魁落掠到高处,在山林之中四处查看。这合和猿猱到底是山林之物,虽然通体呈现灰色,可若是跳跃于树木枝干之间,即使以魁落的目力跟上也极为困难。不过魁落此刻隐去气息,倒不用担心被发现以至于惊走了那些猴子。慢慢地魁落也摸清了规律,循着声音找寻猿猱较为容易,而且这些猿猱对于动静比较敏感,于是魁落自己时不时制造一些巨响让猿猱在林间跳跃。就这样,魁落在这鹮衔山的上半“鸟喙”看了一天,总计看见了五百三十六只猿猱,公母占比勉强到了五五开。又花了一日在那朱鹮头的下半“鸟喙”上观察猿猱,总计共六百只,只是这公母占比却到了四六开,整体算下来,母猴反而更多。统计到这里,魁落觉得已经算是足够,便赶回了那书生住的小院子。
魁落回来,将信息告诉书生,书生抓着魁落的手,将十个银币放进他手中。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失败吧?而且你就不担心我告诉的结果是假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这事不管成不成,这十个银的辛苦钱都会是你的。并且,我若是连你去实地看了没有都看不出的话,这事情想解决怕是难咯。你脚底上的泥土和身上的草木气味,若不是跑完两个山头怎么可能会那么重呢?”那书生胸有成竹地说道,看样子对于自己的判断异常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