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镜小脸扭曲,捂住口鼻,转身扑进商病酒的怀里:“好臭!”
就连魏帝及文武百官也都忍不住抬袖掩鼻,忍着冲天的臭味质问:“大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僵在那里的青年没有脸,只有一簇青色火焰在脑壳里熊熊燃烧,像是愤怒,又像是羞耻。
萧玉楼抬步走下汉白玉台阶。
她寒着脸行至箱笼旁,居高临下地盯着里面的人,命令道:“把他拉出来。”
禁卫军在脸上蒙上汗巾,又嫌恶地戴上皮革手护,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众人连忙望去。
摊在地上的那堆东西,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尽管他身上穿着昂贵奢靡的华服,可依旧能看见他皮肉腐烂毛发掉光,骨节碰撞到地砖,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折成令人心惊的诡异弧度,脓水和血水交织的污浊在他身下蔓延,空气里愈发腐臭刺鼻。
萧宝镜只看了一眼,就止不住地作呕。
一想到她曾经和这种腐臭的东西一起待在那个箱笼里,她就恨不得赶紧重新洗几遍澡!
萧玉楼垂眸。
就是这堆东西,折磨了她整整大半年。
她紧了紧双手,冷眼看向魏帝:“如此,陛下可相信我的话了?”
魏帝脸上遍布阴霾,只望向青年,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商病酒一手揽着萧宝镜的细腰,一手打了个响指。
那青年重新恢复自由,提着青灯的手哆嗦得厉害。
他忽然掉头就跑。
他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瘫软成脓水,他手里的琉璃灯跌落在地,青色灯芯与他脑壳里的那簇火焰融合在一起,鬼火般跳跃着往前逃跑。
“抓住他!”
魏帝喝令。
宫中御用的降妖师们立刻掐诀,各种阵法布成天罗地网,把那簇青色火焰逼了回去。
它无处可逃,最后竟直接钻进了那具腐烂的身体里!
魏帝紧跟着上前几步,急切道:“大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瘫软在地上的那堆“东西”,伸出发脓溃烂的手掌,勉强扶住箱笼,颤抖着想要重新站起,血液混合着脓水往下淌落,将那身华服染成脏兮兮的颜色。
随着长风吹起他的衣袖,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另一只手臂只剩腕骨,竟当真如同萧宝镜所言,失去了一只手!
“我……”许是很久没有回到这具身体里,他已经不熟悉张嘴说话,于是发音十分艰难苍老,“我是大巫,巫笑皑……”
广场一片寂静。
吴小二环顾四周,众人表情各异地盯着他,有茫然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嫌恶。
他们竟敢嫌恶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接触过这种眼神……
自打他成为青灯大巫,他便受万人敬仰,他有了自己的信徒,他甚至和那个邪神一样,拥有自己的庙宇和香火!
他明明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些人的眼神,令他重新想起了数百年前,那些人注视他的模样。
他不要回到从前!
他不要再当一条可怜虫!
浓烈的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浑身发抖,下意识抬袖遮掩自己的脸,嘶喊道:“不准看我,都不准看我!我贵为人族大巫,谁准许你们直视我的?!”
萧玉楼冷声:“什么大巫,不过是个窃取别人香火的淫\/贼小人罢了!你焚烧学宫,害死无数学生和大儒,数百年间又不停残害女子,便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伺候我是你们的荣幸!”吴小二厉声呼喊,却因为这具苍老腐烂的身体而自卑,整个人瑟缩佝偻,“我是人人敬仰的大巫,比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高贵的多,将来是要去当神仙的!你们这些贱婢能够服侍我、能够为我诞育子嗣,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去你的!”
一位性子刚烈的妇人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得不轻,直接把吴小二胸口踹出个大窟窿!
她鄙夷地抽回脚:“踹你我都嫌恶心!”
吴小二爬起来,怒声道:“我为人族鞠躬尽瘁,难道魏国皇帝就眼睁睁看着她们这般羞辱我吗?!你可别忘了,诛神箭是我献的计!没有我,你们根本不可能打败商九!”
“你究竟是为人族献计,还是为了你自己?!”萧宝镜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你想长生不老,只可惜人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过长的寿命,所以你根本就是想借人族的手打败我家夫君,好占据他的身体!”
我家夫君……
被萧宝镜当着魏国君臣的面如此称呼,商病酒揣着手,狐狸脸上露出一抹清媚笑容。
他摸了摸萧宝镜的脑袋,夸奖道:“我家小公主好聪明呀,什么阴谋诡计都瞒不过你。”
哄小孩儿的语气。
萧宝镜被他夸得耳朵红红,脑袋上又开出了几朵清新娇艳的橘子花。
“你胡说!”吴小二声音发抖,“我……我明明是为了人族!”
“你这种虚荣自私的人,才不会为了人族殚精竭虑呢!”
一名被他欺辱过的少女不屑出声,又从背后给了他一脚。
吴小二腿骨折断,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干脆急切地爬向魏帝。
他一边爬一边喊:“魏国皇帝,你也看见了,他们是妖我是人,你不相信我的话,难道要相信他们的话?!你不是最讨厌妖怪了吗?!你还说要让我给你的皇儿当老师呢,我德高望重寿比彭祖,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魏帝一脸复杂。
远处的老头拖着残破的身躯,身后还拖着一条发黄恶心的脓水,在广场上不停散发出腐臭味。
他的脸也溃烂不堪,眼珠子昏黄浑浊,像是擦不干净的玻璃球,摇摇欲坠地挂在脸颊上,看一眼都觉得脏。
魏帝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比妖还可怕。”
他是厌恶妖怪不假。
他也一直认定,人族比妖族高贵。
可是吴小二简直叫他叹为观止,令他对人族中的败类重新有了认知!
“你怎么能这么想?”吴小二不肯罢休,像虫子一般蠕动,支撑着爬到他脚下,仰起那张恐怖流脓的脸,微笑着望向他,“咱们是同族呀,咱们应当一条心才对!我不过就是烧死了几个人,又占了几个女人的清白,这算什么事儿?!我是大巫,你是君王,咱们生来就比旁人高贵,叫那些贱女伺候咱们,不是应该的嘛?!”
他一边说,一边去摸魏帝的靴履,企图得到他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