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晓行夜宿,沿途所见百姓稀少,经过的村庄大多人烟寥寥。即使有平民百姓看见一行人,也是远远躲开。
武植不禁暗自感叹,这两浙路本是江南丰饶之地,却没想到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其中缘由,不止有方腊的原因,还有着赵佶所派来的王黼、朱勔两人对他们的横征暴敛。
一行人经过几天的行程,终于抵达了杭州城外。只见城门处有方腊的士兵正严密盘查,对过往行人仔细询问并搜查行囊。
武植等人却并不慌乱,他们早已乔装改扮。武植扮作贩卖丝绸的富商,史文恭、杜壆、酆泰等人则扮作随行的伙计。那几个亲卫亦是神态自然,挑着几担货物,看起来与普通商队毫无差别。
带路的锦衣卫哨探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将一锭银子悄悄地塞到了为首的士兵手中,低声说道:“军爷,我家老爷是做正经生意的,这一路赶来实在辛苦,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那守门的士兵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后把目光望向了武植等人。
看到武植身旁的史文恭、杜壆、酆泰等人长得人高马大,并且还手持兵器,可当他见武植满脸和善,只以为那几人乃是随行的护卫,因此让手下士兵随意检查了一下众人和货物,便挥挥手让他们进了杭州城。
进城之后,那哨探领着他们径直前往了锦衣卫在杭州城内的联络点——一个丝绸铺。
这丝绸铺门面不大,门口悬挂着几匹色泽鲜艳的绸缎,随风轻轻摆动,于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门口站着一位伙计,看似在招揽过往行人,实则眼神极为敏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武植等人。
锦衣卫哨探走上前去,与那伙计低声交谈了几句,伙计微微点头,便将众人迎进店内。穿过摆满丝绸货架的前厅,绕过一道屏风,后面有一扇紧闭的小门。伙计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两声回应,随后将门打开。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四周摆放着几盆绿植,中央有一座假山,乍看之下,宁静而普通。但假山旁有个不起眼的暗门,众人走进暗门,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往下走了一段,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中摆放着桌椅,墙壁上挂着杭州城的地图,还标注着一些特殊记号。
进入密室后,那锦衣卫哨探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着武植抱拳拱手说道:“大帅,此处极为隐蔽,是我们在杭州的重要联络点。大帅、诸位大人可在此稍作休整。卑职会带领大帅及诸位前往方百花的住所。”
武植微微颔首,一行人经过几天的急行,即使史文恭、杜壆等亲卫皆是军中高手,却也还是颇感劳累。
方百花府宅中,自从方百花被方腊任命为镇南元帅后,便率领义军镇守两浙路南面的处州城,而她的孩子也自然交给了方金芝来带领。
可方金芝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哪懂得如何照顾孩子呢?她生性活泼好动,整日里就喜欢领着武思君在演武场内玩耍。演武场中,刀枪林立,兵器架上的各种兵刃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方金芝拿起一杆长枪,身姿矫健,枪花舞动,虎虎生威。她一边挥舞,一边对着武思金大声说道:“思君,你看表姐这几招厉不厉害?”
武思君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好奇与兴奋,听完方金芝的话,小脑袋点得如同拨浪鼓。
看到武思君的模样,方金芝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随即拿起一把短小的木剑递给武思金,笑着说道:“来,思君,表姐教你练武。”武思君兴奋地接过木剑,有模有样地跟着方金芝比划起来。
府宅外,在锦衣卫哨探的引领下,武植一行人悄然来到了方百花的宅邸。方百花身为方腊的妹妹,地位显赫,她的宅邸在杭州城内占地广阔,门口自然有着守卫把守 。
不过早有准备的武植一行人并未遮掩自己的身形,来到府宅前,武植正了正色,大步向着门口走去。
门口的守卫看到武植一行人,连忙喝道:“站住,尔等何人?此地乃是镇南元帅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旁边带头的锦衣卫哨探闻言,呵斥道:“大胆!这位乃是镇南元帅麾下的武大人,并且是我圣教之中的五行使者。”
那守卫闻言脸色微变,目光望向武植等人,沉声说道:“既然你是元帅麾下,不知可有凭证?”
早已把身份准备妥当的武植,把方腊军中用于证明身份的令牌扔了过去。
守卫接过武植扔向自己的令牌,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脸色逐渐缓和下来,说道:“原来是元帅麾下,多有得罪。但如今朝廷大军压境,为防止奸细入内,我等还是得仔细确认。”
守卫话音刚落,武植向前一步,开口对着那护卫说道:“明使临世,黑暗自除”。
那守卫闻言,脸色一怔,脱口而出:“净心寻道,光明引途。”
反应回来的守卫赶忙拱手抱拳对武植说道:“手下参见使者大人。”
这口号乃是他们摩尼教中的骨干人员所使用的暗号,一般而言,若是朝廷中人,根本不会知晓这暗号。因此,守卫确定了武植的身份,认定他就是教中的使者。
武植神色平静,微微点头示意,语气平和说道:“不必多礼。我等奉镇南元帅之命,自处州赶来杭州府。如今元帅在南面全力领军抵御朝廷,虽军务繁忙,却始终心系孩子 ,故而特派我等前来杭州城,接元帅的孩子前往处州相聚。”
门口的守卫听了不敢怠慢,抱拳拱手道:“大人,如今府内还有金芝公主在场,我等得先去禀报金芝公主才行。”
武植闻言,心中一愣:“金芝公主?就是那方腊的女儿方金芝吧。没想到这方金芝竟然会在这府宅内。”
他感到事情微微棘手,不过已到跟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劳烦几位前去禀报吧。”
守卫听了,转身向府内走去。武植此时神色一凝,望向了身旁的几位,使了个眼色。史文恭、杜学等人都收到了,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演武场内,方金芝正舞得兴起,忽听守卫匆匆来报,说姑姑方百花派人从南面赶来杭州,要接孩子南下与她汇合,她不禁脸色诧异,心中疑惑。
自己的姑姑此刻正于距杭州一百多里的处州、台州等地统领军队,防御朝廷兵马。虽说当下暂无战事,可前线毕竟险象环生,姑姑怎会突然想把自家儿子接到那危险之地?
但稍作思忖,她还是对着守卫沉声吩咐:“你且让他们先进来。”守卫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守卫返回门口,向武植等人传达了方金芝的指令,而后引领着他们踏入府中。武植等人随着守卫的脚步,径直来到演武场。
此时,武植抬眸望去,只见演武场中,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动作虽显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一旁的少女,身姿婀娜,正对着小男孩指指点点,似在传授剑招诀窍,两人正是那武思君和方金芝。
武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眼神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又有强行压抑的激动。他缓缓走向武思君,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时,武思君也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毫不胆怯地打量着武植。
武植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小公子,你这木剑使得真厉害。”
武思君听到夸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挺了挺胸膛说道:“那当然,我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厉害!”
武植的心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轻声问道:“你爹爹是个怎样的人呢?”
武思君听到武植问起他的父亲,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我爹爹可厉害了,他会很多本领,而且武艺天下无敌。不过我从来就未见过爹爹,这些都是娘亲告诉我的。”武思君的眼目中突然闪过了黯淡。
武植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多么想告诉眼前的孩子,自己就是他日夜思念的爹爹。
但此时此地,诸多缘由让他只能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伸手摸了摸武思君的头,说道:“你一定会的。”
这时,方金芝走了过来,目光上下打量着武植,眼中闪过探究之色,问道:“你便是百花姑姑派来的麾下大将?”
方金芝看着武植,只见他面容俊朗,身形修长却不见丝毫魁梧之态 ,怎么看都更像个秀才书生,与自己心中“大将”那威风凛凛的形象实在相差甚远,完全沾不上边。
武植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迅速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沉稳的神情。他微微欠身,对着方金芝抱拳道:“公主,在确实是镇南元帅麾下之人。奉元帅之命,前来接元帅之子前去汇合,军情紧急,还望公主成全。”
心中充满疑问的方金芝,此刻秀眉轻蹙,上下打量了武植一番后,终于开口说道:“我瞧你模样文文弱弱的,平日里怕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哪来的本事护送思君去与姑姑会合?这一路山高水远,还有诸多不可测的危险,你可别让我把孩子往火坑里送。”
武植听了这话,暗自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副模样,确实容易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错觉,怎么看都不像身怀绝世武艺之人。
他也不多做解释,转而蹲下身子,温和地对武思君说道:“小公子,能否把你的木剑借叔叔一用?”
武思君听了,下意识地望向方金芝,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方金芝微微点了点头,得到许可后,武思君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去,双手将手中的木剑递向武植,脆生生地道:“叔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