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叫嚣的声音隔着门板钻了进来。
哪怕看不见她的人，我们也能想象此刻站在门外的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听着门外的动静，外公看了看爸爸身后，特意压低了声音。
“文博，这一直关着门也不是个事。”
“就你妈这脾气，她达不到目的是不会离开的。”
爸爸抿着唇没有说话。
很明显，面对蛮不讲理的奶奶，他也无计可施。
说来说去，奶奶都是生养他的人。
他可以关上门不理奶奶，但做不到拿东西将人强行轰走。
他本质上就是个受传统教育长大的人，现在还是个军人。
孝顺父母、尊老爱幼，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素养。
他不可能摒弃，也不可能遗忘。
“白文博，你个砍颈子死的，你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我也不要你们多的，你们拿一万块钱出来就行了！”
听见这话，外婆险些气得再次暴走。
“一万块？！她是怎么敢开这个口的？！”
“她这是拿我们家当银行了，张个嘴就想取一万块，她怎么不直接上银行去抢？”
外公和妈妈也是一脸的愕然，显然没想到奶奶会狮子大开口。
这时的我，连十以内的数都数不清，自然不知道一万块到底是多少钱。
但看他们四个大人的反应，我就知道这笔钱绝对不是小数目。
肯定比上次二叔家办满月酒时，妈妈跟外婆各自送的那五百块要多得多。
拍门声和叫嚣声还在继续。
扫了他们四个大人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趁着他们没空注意我，我悄咪咪滑下凳子，溜到了隔壁的厨房。
我家厨房的墙上有扇窗户。
从窗户向外面看去，正好能看到我家地里，黄鼠狼平日喜欢待的那棵大树。
我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尽量不发出动静惊动奶奶和爸爸他们。
眼看黄鼠狼还在，我冲着黄鼠狼的方向招了招手，轻声喊道：“小黄，你过来一下。”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它可能会听不见，毕竟奶奶闹腾的动静挺大。
没想到黄鼠狼的耳力挺好，我只喊了一声它就听见了。
不过几秒钟，它就从树上蹿了下来，跑到了我所在的窗户前。
“姑奶奶，您有事儿找我？”
黄鼠狼直起上半身，望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低头看着它，锁着它那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
“你之前不是想当我的小跟班吗？我现在有个任务想要交代你去办。”
“只要你办好了，我就答应收你做我的小跟班。”
“什么任务？”黄鼠狼立即问。
“呐，我奶奶不是在那儿闹吗？”我朝我家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现在过去把她吓唬走就可以了，记住，只是吓唬，不要伤人。”
这要把她伤着了，在我家的地盘出的事，回头她指不定还得赖上我们，让我们出医药费。
“这个好办，姑奶奶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黄鼠狼就一溜烟蹿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奶奶那边就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呀！什么东西？赶紧滚开！”
“文博，救命啊，有耗子咬我！”
也是奶奶刚才作的太过，爸爸压根没信奶奶的话。
“妈，你不要再演戏了，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钱，不要说一万，就是一百块，我们也不可能拿给你，不关月月的事，我们不可能负这个责。”
“如果文彬他手头紧，没钱给嘉嘉继续看病，我这个做大哥的，倒是可以不算利息借给他一些，等他有钱了再还我。”
“文博，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有耗子咬我，你快打开门让我进去。”奶奶的声音里夹杂着惊恐。
可任凭她怎么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再回应她的话。
我看不见黄鼠狼到底是怎么吓唬她的，但听见她明显害怕的声音，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我让你刚才打我，让你刚才骂我是扫把星，让你赖在我家不肯走，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大概是见爸爸一直不开门，奶奶彻底死了心，没有再嚷嚷着让人开门。
她从门前的台阶退到了院坝上，拼命驱赶着在她后背上跳来跳去的黄鼠狼。
只是，她年纪大了，手不怎么灵活，根本就够不着后背。
而黄鼠狼身体灵活，爪子又锋利，不一会儿就将她身上的棉衣给抓出来好几个窟窿。
“滚开！你这个死耗子！”
被误认为耗子的黄鼠狼有些生气，特意从她后背跑到了她前面，在她肚子上和腿上溜达了一圈后，又跑回了她后背上。
看清黄鼠狼身形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尖叫着跑远了。
“啊！有黄鼠狼啊，救命！”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也听不见她的喊声，黄鼠狼才掉头跑了回来，回到厨房的窗户底下向我复命。
“姑奶奶，您奶奶被我吓走了。”
“知道了，我都看见了。”
怕被外婆他们知道是我使唤的黄鼠狼吓唬奶奶，我让黄鼠狼先行离开，然后悄悄关上窗户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外公他们正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明白外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外婆有些不确定地问：“冯春梅这是真的走了，还是在演戏？”
“我出去看看。”爸爸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我妈好像真的走了。”
“嘿，奇了怪了，钱没要到手，她居然会舍得走，她这是突然换戏路了？”外婆一脸不解地咕哝。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外婆突然抬眼朝我看了过来。
“月月，你刚刚是不是去厨房了？你去厨房做什么了？”
我早料到他们可能会问，很淡定地回答：“没做什么呀，我就是觉得奶奶她太吵了，所以去厨房躲一下清净。”
“你说的是真的？”外婆眯着眼问。
“当然是真的呀，难道外婆不觉得奶奶吵？”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外婆，一点儿也不觉得心虚。
反正这事只有我和黄鼠狼知道，我不怕她找黄鼠狼对峙。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外婆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她终究是没有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