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华清宫内,暮色低垂。
苏贵妃听完宫女的禀报,玉手猛地一拍案几,茶盏应声翻倒,温热的茶水沾湿了锦帕。她顾不得擦拭,凤眸中怒火翻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不与本宫商议,就去退了这门亲事!”
苏家和长宁女帅嫡子的婚事,可是她精心策划了许久。东方珏虽出身武将之家,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能力不止是在战场。若能与自家侄女结亲,将来必能成为自己的儿子六皇子萧承泽的一大助力。
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收拾:“娘娘息怒。这一年多小侯爷音信全无,苏家也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着想……”
“住口!”苏贵妃冷声打断,“什么音信全无?他是为了大周在疆场拼杀,如今活着回来了,不说感恩戴德,反倒这般欺辱于他?”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这苏家,怕是忘了自己是靠谁才有今日的地位。”
嬷嬷不敢再言,低头退到一旁。
苏贵妃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她本想亲自出宫去探望这位新封的长庆侯,既是表达皇家的体恤之意,也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可转念一想,她与东方珏走得太近,难保不会引起圣上的猜疑。
毕竟,她拉拢东方珏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萧承泽。想及此处,苏贵妃停下脚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去,宣六皇子来。”
不多时,萧承泽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他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温和,与其他几位皇子的锋芒毕露不同,显得格外天真单纯。
“母妃唤儿臣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萧承泽恭敬行礼。
苏贵妃看着儿子,声音柔和了几分:“长宁女帅的嫡子新受封爵,你代母妃去探望一番如何?”
萧承泽闻言,眼前一亮。他早就想出宫去找东方芪和三哥萧承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此刻母妃提议,正中下怀。
“儿臣遵命。”他欣然应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的犹豫,“儿臣是否能在宫外多留些时日?儿臣许久未见三哥了,想与三哥……”
话未说完,便见苏贵妃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她温和地打断道,“你们兄弟相处,本就是常事。况且你也到了该为你父皇分忧的年纪,若你三哥那边事务繁忙,你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萧承泽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母妃的面容:“儿臣没听错吧?母妃当真愿意让儿臣与三哥多亲近?”
“你这傻孩子。”苏贵妃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温柔,“那是你亲兄长,我又怎会拦着你们来往?”
“可是之前母妃……”
“从前是你年纪尚小,母妃不愿你总往外跑,怕耽误了你的学业。”苏贵妃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感伤,“如今你长大了,母妃也该放手让你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番话语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立储之事眼下正是朝臣与皇帝最为关心的话题,她也看得分明,陛下心中是更偏爱萧承晏些的。自己这个儿子天真单纯,而娘家势力有限,仅凭她在皇帝面前的宠爱,根本不足以为儿子争得储位。思来想去,也只好让他多与皇帝信重之人来往,这样也能为他谋得一个好前程。
“快去吧。”她温声催促道,“母妃给长庆侯和清平郡主准备了礼物,你带着这些去东方别院。切记要将母妃的关心之意传达到位,可明白?”
萧承泽连连点头。他天性纯善,一想到能出宫去见东方芪,心中便欢喜得紧,连脸上都漾起了笑意。
待萧承泽离去,苏贵妃独自立在窗前,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暮色渐深,长乐宫的灯火次第点亮,在暗沉的天际下如星子般闪烁。她望着远处暮色苍茫的天际轻叹一声,想到苏兰昕今日的荒唐举动,眼中又浮现出一丝寒意。这个不懂事的侄女,还有她那娘家苏氏一族,怕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夜幕初垂,东方别院内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府中仆从来回穿梭,脚步匆匆却不失规矩。原是六皇子萧承泽带着丰厚礼物来访不说,连照阳长公主也携十数名下人,驱着装满物什的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东方芪望着府门外那一箱箱精致的木匣被小心翼翼地抬进来,眉头微挑,心下暗忖:这般阵仗,莫不是表姨要将整个定西王府都搬来不成?
“表姨这是……”她上前福了福身,欲言又止。
照阳长公主身着翡翠缎裙,发间珠钗流光溢彩,闻言展颜一笑:“我来陪陪阿珏住些时日。”说着,目光扫过庭院,又柔声道,“你们兄妹在此居住,总归清冷了些。”
东方芪却觉事情没这般简单。果然,在她再三追问下,照阳长公主终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还是因北境战事。朝中正在议定统帅人选,你表姨夫定北王骆斌虽说领兵打仗没有问题,但在谋略上……”她微微摇头,“倒是阿珏,深得你父亲东方佩运筹帷幄之智。如今陛下将北境长庆军统帅一职交予他手,可见是寄予厚望的。”
说到这,她又忙补充道:“当然,也是真心想来陪陪你们。再说我在定西王府也是独居,不如来此处做个伴。”
东方芪听到这番说辞,暗自轻哼。这最后一句鬼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此时暮色已深,她领着照阳长公主往大哥院子走去。远远望见房内还亮着灯,门却紧闭着。东方芪在廊下驻足,低声道:“大哥应是在与雁王商议北境要事,我们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就在这时,萧承泽蹦跳着跑了过来,一见自家姑母也在此处安置,顿时眼前一亮:“既然姑母都住下了,阿泽也想在此住些时日!”说着,还扯了扯照阳长公主的衣袖,一副撒娇模样。
一时间,这座原本清净的别院倒真热闹起来。廊前月色如洗,院中灯影绰绰,处处皆是人声笑语。东方芪望着这一幕,心中却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淡淡的忧虑。北境战事在即,这看似平和的夜晚下,怕是暗流汹涌。她抬眼望向大哥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