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街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帘中模糊不清,像是被搅乱的池水,时明时暗,映出街道上污迹斑斑的外墙。
黑羽戴着兜帽,熟练的躲过街边的摄像头,他谨慎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穿过狭窄逼仄的街道,进入到一间破败不堪的公寓楼。
顺着楼梯走到三楼,敲了敲门,这是他上级的上级萨威利先生给他发送的地址。他和上级的上级萨威利先生会面近期总是偷感十足,首先要避开他的上级盖尔文,其次要躲避盖尔文的耳目。
自从他开始怀疑他的上级盖尔文可能是潜伏在国际刑警内部的幻影帝国的间谍,他就开始向更高层的萨威利先生直接汇报,这么做是为了更安全。
黑羽合上伞,掸了掸风衣上的雨渍。他按了一个特定的按键,随着一阵暗锁的解除声,一条隐蔽的通道缓缓向他敞开。
一扇厚实的门打开了,黑黢黢的,他如同影子一般闪了进去。
公寓楼里面的简约和精致的风格和公寓楼外表的破败感格格不入。昏暗而高雅的装饰,复古的吊灯悬在空气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窗户是经过防弹处理的单向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大雨,而从外面却无法窥见室内的任何一角。
“来点酒?”灯光黯淡而柔和,萨威利先生一身运动服打扮,手里端着一杯酒,与以往中规中矩的形象和风格截然不同,有一种违和感。
“不了,老大,我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萨威利微笑,递给黑羽一瓶矿泉水。
“盖瓦尔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他这几天沉不住气了,四处打听斯坦因的下落。他应该知道他已经被怀疑了。” 萨威利轻轻说,似乎是在试探。
“他问我的时候,我都是说斯坦因难道不是已经挂了?然后我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他质问我,我只能装傻充愣。老大,这种日子真不好过。 狐狸很谨慎,他不会那么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黑羽,盖尔文旁敲侧击的向我暗示,也许你才是那个内鬼。”萨威利先生玩味的说。
黑羽心中一凛,道:“我是内鬼?那么您觉得呢?萨威利先生。 您可是一台行走的测谎仪,谁是谁非,您应该一眼能看出来。”
“黑羽,我内心的天平自然是向你倾斜的。但是证据也很重要。” 萨威利先生嗓音有些低沉。
黑羽心中猛然一沉,咯噔一下,“您的意思是说盖瓦尔背叛的证据还不够明显?还需要新的证据?”
“斯坦因中毒的事情你还没有查清楚。真正的斯坦因被转移走的路径盖尔文并不知情,向斯坦因下毒的人应该限定在最终知道斯坦因转移路径的人之中。”萨威利提醒道。
“不,存在另外的可能性,如果斯坦因在转移之前就被盖尔文下毒了呢?这种手法很简单,毒药包裹在油膜之中,36小时-48小时之后,油膜逐渐瓦解,如果执行任务的人给斯坦因下毒,他们就不会不遗余力的将斯坦因送进医院进行抢救。”黑羽辩驳道,“下毒也许只是盖尔文转嫁怀疑对象的一种手段和方法。如果要查下毒的人,应该从更早的时间开始查起。”
“斯坦因现在情况怎么样?”萨威利问道。
“他的身体在逐步恢复。但是他需要找到下毒的人,并且拿到罪行赦免书才会开口。”
“黑羽,不如我们略施小计,推动一下斯坦因开口?”
“推动?如何推动?”黑羽不明所以的望向萨威利。
“我告诉了盖尔文是我突然改变了计划,你也不知情,你猜,如果我把斯坦因目前的藏身地点无意之中泄露给盖尔文,只泄露给盖尔文,会发生什么?盖尔文会如何行动?斯坦因背后的大boSS会如何行动?斯坦因会如何行动?”
黑羽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意。 老大这一招太狠了,如果盖尔文是内鬼,那么猎鹰勋爵的人就会继续派杀手去杀斯坦因,而斯坦因可能为了复仇,告知他所知道的关于谋杀他的人一切。
这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能让盖尔文露出狐狸尾巴,也能刺激斯坦因复仇的情绪,吐露真相。
直到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段位太低,无论是和盖尔文相比,还是和萨威利相比,他自己还是过于单纯了,低估了人心的狡猾和险恶。
黑羽睁大了眼睛,心脏如同冰冻一般,眼神暗藏不安,问道:“老大,您已经这么做了吗?”
萨威利看了看表,时钟发出哒哒的声响,如同斯坦因死亡的倒计时。
萨威利的目光在暗影中闪烁,轻轻点了点头,说:“如果不出意料,按照剧本的发展,很快新的杀手就可能前往斯坦因最新的关押地点。黑羽,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
斯坦因的秘密关押地点位于内罗毕的一座秘密监狱。
这座秘密监狱是关押重要嫌犯和证人的场所,监狱掩藏在厚厚的钢筋水泥和迷宫般的暗道之后,平日无人出入,只有例行巡逻的国际刑警偶尔现身。
一名身穿西装,拿着医药箱的男人在监狱门口出示了他的证件,他早已拿到了通行证,通行证的信息由顶级黑客做了手脚,因此他的身份并没有得到质疑,监狱门口的保安放他进去了。
他的脚步稳定从容,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练就的冷漠。
“这里走。”一位狱警在前面为他引领道路,他们经过弯弯曲曲的地下走廊。男人仔细观察着周围,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没有窗户,插翅难逃。
“到了。”狱警在一个单人囚室前停了下来,囚室的上面有一个古铜色的金属数字8351,门口还有一个狱警在守在囚室门外。
“这是来给他做检查的医生。”狱警对他的同伴说,他口中所指的他就是前几天中毒的斯坦因。编号8351的倒霉蛋是几天前被国际刑警送过来临时看押在这里的,据说是个很重要的嫌犯。
守卫在门口狱警打开囚室的门,对手持医药箱的医生说,“进去吧。”
斯坦因躺在床上,他的手被靠在铁床的栏杆上,因为他体内仍存在未清的余毒,这个曾经健壮而结实的男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现在面色苍白,这几天吃不下东西,浑身带着消瘦和憔悴的阴影。
来访的‘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狡黠的深灰色眼睛和眼角堆叠的皱纹,他的那张脸做过伪装,通过硅胶、化妆技巧和易容术转换成了那位本应该来给斯坦因检查的医生。
而那位真正的医生,目前则在他汽车的后备箱里,被打了麻醉剂,嘴上贴了胶布,正在进行一场毫无意识活动的酣睡。
斯坦因微微睁开眼睛,一个杀手能敏锐的感受到另一个杀手,就像是一只狼可以在黑暗中辨认出他的同类。
斯坦因凭借杀手的第六感感受到了死亡和危险的临近,他下意识的要喊出声,但却突然发现嗓子是沙哑的,发出的声音微弱而低沉,根本放不出音量。
“知道吗?斯坦因,你第一次中毒的后遗症,今天终于起作用了,作用之一就是让你丧失开口的能力。”男人眼角的皱纹勾勒出一抹得意而残酷的笑意。
伪装成医生的“杀手”戴上口罩和硅胶手套,他的手中拿着注射器,里面是毒药,毒药表面做了活化处理,毒药的微小粒子上覆盖着微层油膜。
他拿起注射器,细长的针头刺入囚犯的皮肤,注入了那包裹着微层油膜的慢性毒药。慢性毒药经过皮下注射进入斯坦因体内后,那层油膜会包裹着毒药,飘荡在他的血管中,不会被他的身体立刻吸收。
预计半小时后,那层油膜会溶解,然后毒药会释放到斯坦因的血液中去,然后斯坦因便会中毒身亡。
随后,他又换上一剂吐真剂,缓缓推入囚犯的血管中,那是黑市上售卖的产品,主要用于向间谍逼供。
“这是应雇主的要求,需要我从你这里了解点东西。”杀手低声开口,目光冷冽,戏谑道,“说,你有没有向警察说出雇主的秘密?”
斯坦因在吐真剂的作用下,眼神微微涣散,进入到某种催眠的状态中,声音哑哑地挤出几句含糊的回答,“没有。”
“一个字儿也没说?”
“没有。”
“斯坦因,很好,你的雇主让我给你留个口信,如果你遵守了保密承诺,那么你不会死,你还会活过来的,不过是换一具身体而已。”
斯坦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杀手合上医药箱的盖子,脸上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他快步打开监牢的房门,“检查已经做完了。他已无大碍,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他微笑着对狱警说。
杀手顺着迷宫般的地下通道和走廊重新走回监狱大门的出口,任务进行的异常顺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外面是暗沉的夜,雨水沿着城市破败的屋檐成股流下,打在空荡的街面上,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金属的冷意。
他走向停车场他的车,突然,杀手敏锐的听力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匆忙的脚步声,他立刻警觉。
“举起手来。”
杀手听到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回应,而是乖乖将医药箱放在地上,缓缓举起手来。
待到脚步声临近,他一个飞速的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藏好的匕首,猛地扑向身后的人。
但对方的反应同样迅速,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彼此身影飞掠,匕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冷光,杀手的刀锋几次从黑羽面前擦过,差之毫厘,却带来切肤的寒意。
最后,黑羽成功地抓住杀手持刀的手腕,狠狠地扭转,使刀锋反转朝向杀手,杀手咬牙一狠,硬是扛过这一拧劲。匕首在挣扎间擦过了黑羽的肩膀,割破了他的衣服。
“何必跟我恋战,警察先生?你再不回去,那个犯人就死了。哦,我还给他注射了吐真剂,如果你想问他点什么,现在正好是时候。”
黑羽一愣,杀手趁势想要推开黑羽,而黑羽的另一只手已击中了他腹部的伤口,痛得杀手倒退几步,面色苍白。
杀手连忙拖着伤口迅速朝黑暗处撤离,脚步虚浮却依旧迅捷,他的背影逐渐被暗影吞没。
杀手说的对,现在不是和杀手恋战的时候,而是从斯坦因口中撬出点信息。黑羽捂着肩头的伤口,没有继续再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