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逃离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临西,反而趁着众人都没有时间来找她,闲庭信步地上了缙云派,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进了欧阳匡岑的房间。
看着床上还昏睡着的人,花想容想了想,上前点了几个穴位将人唤醒了。
床上的人眼珠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却见一个面生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下意识就要远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不由疾呼:“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花想容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他的话,但下一瞬她的手指轻弹,一柄柳叶小刀在空中划过,顺畅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欧阳匡岑只觉得心口一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不过是临走之前想起,还有一个你没有处理。善始善终,城里的事没有办好已经很让我生气了,你总不能再让我生气了吧?你的爱妻就是我送下去的,如今你也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一种团聚。”
说完,她拍了拍手,又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那柄柳叶小刀上开了槽,心口热血顺着凹槽浸湿了刀柄上的红缨。
四肢渐渐冷却,欧阳匡岑却想起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来自同类的鲜血落在皮肤上的那种灼热。记忆里只染红了自己的手的血从手腕一路蜿蜒而上,将他整个人吞噬,周身仿佛燃起业火,将他这万劫不复的罪人活活烧死。
“……死了……?好,……知道……吗……”
是青竹?青竹!
李莲花一下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的人正侧身和人说着什么,大概顾及他还在昏迷,声音压得很低。他稍稍醒了醒神,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沉疴尽去,失而复得的感受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比自己中毒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床边人显然一直在关注他,即使短暂分神和人说话,也很快注意到了李莲花的动静,又惊又喜:“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说着,就伸出手想要探李莲花的脉,可就在指间触及对方的皮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难得露出几分扭捏,一下站了起来:“宁姑娘,我……他醒了,你看看碧茶都除干净了么?”
碧茶当然除干净了,现在李莲花的体内没有半点余毒,内力受了这块上好的磨刀石的历练,比之前还要凝练几分,除了还有些虚弱,简直再好没有了。
虽然这么想,但面纱女子还是上前替他诊了脉:“余毒尽消,既然已经醒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好好将养,不日就能恢复往昔。”
这几句话她在李莲花昏迷期间翻来覆去地说,人都已经说麻了,要不是阮青竹可怜巴巴看人的样子实在让人抵挡不住,她早就发火了。两人为了彼此都已疯魔,她就算是块木头成精也看得出,这对师兄弟可不清白。
“人已经醒了,我去为他抓些补气调养的药,一会趁热喝了,再睡一觉就好。”
面纱女子说完,也不等阮青竹反应,向李明莺和平阳子欠了欠身就走了。剩下的人都是长辈,是当场发难还是按兵不动都与她无瓜。
屋外,钱见屃正在庭院里坐着喝酒,见她出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过来。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冲着他欠了欠身:“多谢钱大哥援手送我过来。”
“万人册与我们有生意往来,他托付的事,我们自然办妥。更何况……这次的消息也太大了,若不是来找李门主,我还不敢接手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喟然长叹,“灭门啊……可真是要出大事了呢。”
说完,他掂了掂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便不再喝,起身冲女子抱拳:“护送之事已毕,钱某告辞。今日就算想说些什么恐怕也来不及了,等你们想买消息,再来黑市找我吧。”
说完,他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就向院墙外翻去,消失在黑夜里了。面纱女子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静立了半天,直到脸上传来刺痛,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她以前并不爱哭,据说她刚出生就被丢在了山里,哭嚎了好几天,师兄采药路过的时候已经只能听见猫叫一样的哭声了。也许是刚出生时把眼泪都哭干了,所以她从小就不爱哭,再苦再累的功课,都是抿抿嘴闷着头完成了。
这几日她眼底的那口泉又好像活过来了,甚至有些太活跃了。她眨了眨眼,忍过一阵五官的酸涩。
“擦擦吧。”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纤细修长如柳叶般的手指被纯白的棉料掩住。女子略带惊慌地看向手帕的主人,见对方只是温和地看着自己,才垂下眼,接过了那块手帕,摘下面纱轻轻擦拭那些刺痛了脸上伤口的泪水。
那是一张很秀气,很美丽的脸,像是冬去春来后徐徐化开的春水,眉宇间凝结的愁绪是笼罩江南的第一场雾,右颊上几处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破坏了这幅美景,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气。
李明莺看着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好孩子,没事了,佩珊。”
风中不知是谁的哭声,细细密密犹如幼兽的哀嚎。
阮青竹起身将窗户关上了,端着粥坐到了床边:“宁姑娘说可以喝些粥,恢复些力气。”他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抬眼看向李莲花,眼底闪着光,笑得很好看:“恭喜你啊,终于解毒了。”
李莲花顺从地喝了粥,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低头时眼泪坠入了碗中,才坐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碗放到一边,一点点将人环进怀里:“不想笑就不要笑,没事的。”
“明明……应该高兴的……”
是啊,时刻威胁着李莲花性命的毒终于解了,明明应该高兴的,可他没想到随着解毒的契机一起来的,是万兽门被灭门的消息。他唱过太多戏,家破人亡孤身告御状的,被灭门后卧薪尝胆的,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他身边,甚至不是亲眼看见,只是冰冷的数字,就够让他快活不起来。
“青竹,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吗?”李莲花摸着阮青竹圆圆的脑袋,叹息一般地说,“因为我一直都清楚,有不平事,一剑平之。等师哥好了,谁让你不痛快了,我们就去平了谁。”
阮青竹看不见的地方,他身上散发出无匹剑意,小心地避开了怀中人,冲天而起。
于苦海中蹈一遭,他还是他,剑神李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