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宫门的守卫对春桃每月一次的外出已是熟悉的很,因有圣命便将春桃所携物品细细检查一番后便予以放行。
春桃痴傻,话不多,神态自然,守卫见无异状,放下心来,不再关注她,随她远去。
春桃出了宫门,心中想着先去丞相府将糕点给送过去再回去看娘。因从未去过,走到道路尽头时停了一下,往与家相反的方向去了,一个守卫恰在此时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口中嘟囔:“怎么往那个方向去了?”又想到春桃痴傻,许是走错,不再多想。
春桃一路走一路问,人们见她一身衣裳与寻常百姓所穿衣物制式不同,即便能瞧出她与常人有几分不同来也不敢随意得罪,一路虽不平静但好歹顺利走到丞相府门口。她走到侧门,拍了拍,便低下头等着人来开门。不一会儿,木门吱吱呀呀开启,门内走出一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问:“谁呀?”
春桃答:“德妃娘娘让我给丞相大人送糕点。”春桃心思全放在送糕点这件事上,一时竟忘了自称奴婢,还好是在宫外,无人计较。
小厮一听来人竟是德妃娘娘所派之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既怕是有人借德妃娘娘的名头生事,又怕万一是真误了大事,略一思索,对春桃说:“姑娘稍等,我去找大管家。”
春桃出宫已有两个时辰,往常这时候已经到家准备午食了,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在门外踱来踱去。
丞相府大管家听闻宫中派人来了,急急忙忙来到大门处,看见春桃走来走去,一脸心焦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心中嘀咕宫中可是出了甚大事。
春桃见来人,急忙将食篮交到其手中,转身就要走。
大管家见人要走,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篮,这食篮乃普通的枣木所制,只是上边的花纹能看出是宫中之人所用,确认了来人是宫人,便赶忙上前拦住春桃:“姑娘慢走,老夫还有几句话问姑娘,姑娘进来喝盏茶再走。”
春桃一根筋,一听还要让自己喝茶耽误时间,说什么也不再留:“我还得回家给娘做饭,来不及了。”
作为丞相府的大管家,平日里不管是谁都要给自己几分薄面,这还是头一回遇着如此不给情面之人,大管家纳罕不已,但当下正值多事之秋,不问明恐有后患,遂道:“姑娘勿急,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一盏茶的功夫,问完话丞相府派马车送你回家,许是比你自己走要快的多。我这里还有些糕点送于姑娘,给令堂尝尝,姑娘觉得可好?”
春桃一开始并没有听清大管家说了啥,只听见要给自己糕点,往外走的脚步收了回来,“给我糕点?”
大管家点头,“是。”
“那好吧,快点哦。”
大管家见说动春桃,急忙将人请进门房,让守门的小厮上了一壶热茶,随后与春桃攀谈起来。
“姑娘说是德妃娘娘派你来的?”
“是啊。”
“德妃娘娘可还说什么了么?”
“没有,只说让我给丞相大人送娘娘亲手做的糕点。”
“姑娘可否将娘娘何时何地怎么吩咐的细细说于老夫听么?”
“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答应替德妃娘娘送东西了。”
春桃与人说话时并不看人,只盯着手中的茶杯。大管家见她只会一问一答,还敢说拒绝娘娘之语,心下确定春桃有些心智不全,耐下心来劝春桃将那日情景细细说来。春桃记不住细节,只说娘娘三更半夜将自己叫起来,还赐了一件衣裳,让自己今日出宫时去她寝殿拿糕点。娘娘避人耳目委托一痴傻宫女送糕点的异常举动让管家陷入深思,他打开食篮中盖着的布帛,篮中是较为常见的凤梨酥,看着凤梨酥的色泽可见用料并不精贵。大管家拿起一块,掰开,发现里头更是糊弄人,竟还有生粉混入其中。大管家想到了什么,一块一块都掰开来,掰到七八块时,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大管家见此,惊诧不已,趁着春桃不注意,急忙捡起,在桌下偷偷展开,只见上面所书:宫女外裳前襟六个字。
大管家将看门小厮喊来:“去找院里婢女借件外裳来,新点的。”
片刻后,小厮拿着一件粉色外裳进屋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对春桃说:“姑娘,你这件外衣有些脏了,我给你找了件新的,换换?”
春桃听了看了看自己衣服,并没发现脏污之处,本不想换,却被那新拿来的衣裳粉嫩的颜色吸引,没有多想便脱下了外衣,换上粉衣。
大管家拿起衣服躲到门外,撕拉一声,扯开了前襟,一封书信赫然在内,信封上书:父亲亲启四个大字。
大管家吩咐小厮给春桃备些糕点,再备辆马车将人送走,让车夫记住春桃居所,便匆匆往后院书房寻丞相去了。
王丞相听闻此事,想到圣上圣体违和,自己那女儿定是生了夺嫡之心,心下计较一番,再看信中所言,果然如此。只是当今圣上自废太子之事后疑心甚重,如分寸把握不当,恐适得其反,便去信一封告之沉下心来,为父自有计较。
大管家拿到信后又将信件缝进一件料子尚可,颜色并不出挑的外裳内,命府内小厮将外裳藏到食篮内送至春桃家中,告诉她篮子内是丞相大人送的娘娘儿时爱吃的点心。
春桃在宫中已三年有余,记得最深的一个规矩就是贵人的话要牢牢记在心中,贵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要做的就一件事——听话,少说话,多干活。
宫门守卫见春桃提着早上出宫时的提篮,正值换值,掀开食篮盖子,随意瞥了一眼,只见食篮内换了一种糕点,无甚异样,也不问话,便将春桃放入宫内。
入了咸福宫,早有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桂枝在宫门口等着春桃。此时见人回来了,急忙夺过春桃手中的食篮,连敷衍一句都懒得说出口,摆摆手让春桃回去歇着了。春桃有些不解,但她平素看冷眼看的惯了,嘟嘟嘴就朝下房歇着去了。
德妃这一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终于等到人回来,急忙打开食篮,将糕点掰的一几碎渣,看见衬布下的衣服,娥眉一蹙,让桂枝拿来一把剪刀,自己动起手来将衣裳剪开来,果见其内有书信一封。德妃迫不及待拆开,急遽向上瞧去。
德妃越看心越沉,父亲所说她彼时也曾想过,但圣上除了废太子和不足为惧的两个两岁小儿,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位皇子城府极深,手段狠辣,非一般人可比拟,如若让他们知道圣上病体沉疴,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自己的儿子想要坐那龙椅就难上加难。再说,圣上迟迟不立储君,恐另有安排,而这安排有几分与此时尚在皇帝身边的四皇子有关,她并不知晓。
德妃心头焦灼难耐,手中的信纸被她攥成一团。她深深咬着下唇,眉头紧锁,似在谋算着什么。
时光荏苒,眨眼间已到放榜时。贡院外人头攒动,人人都想挤到前头,看看榜上可有自己的名字。沈毅心有不安,平日练就的一身贲发的肌肉此时倒派上了用场。他双手合十,伸直双臂插入人群之中,再就此发力,转瞬间就到了榜前,只是位置不太好,只能从榜尾看起。
沈毅心中鼓跳如雷,一道道看去,总是不见“沈毅”二字。他耐下心思,周遭的喧哗他好似听不见,双目如炬,只盯着榜上的姓名,不断游走。终于,“沈毅”二字出现在眼中,先是找到名字的如释重负之感,接着意识到要看名次,“二甲第一名”直击心神,一股意外之喜冲上心头,巨大的喜悦令沈毅想开口大叫,这么想着,声音已是出了口,“小武,我中了,我中了!”
被抓住的小厮顾不上人挤人的不适,回抓公子小臂,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公子中了,中了!”
人群看着欢喜的主仆二人,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眼神毫无顾忌地向两人射来,更有甚者直接朝着两人嚷嚷:“你们看完了就赶快让一边去,挡着别人道儿了。”
沉浸在狂喜中的二人闻言快速安静下来,闷头从拥挤的人群中脱离。沈毅还想在此处等等同窗,若有中榜的一道去喝酒庆祝,等了一会儿,瞧不见相熟的人,却觉腹中饥饿,便先往酒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