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声音短促有力，转瞬即逝。
纪小芒听得不甚分明，便侧耳趴在石壁上面，仔细聆听。
对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咦？奇怪，刚刚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少年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等他抬起头来，却浑身毛孔直竖。
离纪小芒的脸庞不过寸许，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球，外面灰突突的，正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和针尖大小的瞳仁，打量着他。
纪小芒惊声尖叫，从石床上面滚落到地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只……眼睛？
少年不顾周身疼痛，连忙手脚并用，爬到牢门缝隙旁边，借着渗透进来的一缕阳光，向那诡异的眼睛望去。
所幸那只怪眼没有跟来，仍旧停在原处，只不过慢慢转到他的方向，仍旧对着他上下打量。
“你是谁？”纪小芒喘息了片刻，才缓过劲来，向那只怪眼问道。
“你是谁？”怪眼并不回答，却模拟着少年的腔调，出言反问。
见那怪眼可以交流，少年心中的畏惧顿时消减大半：“我叫纪小芒，你又是谁？”
“纪小芒？没听说过。你问我是谁？太久了，我不记得了。”那怪眼微微颤抖，仿佛在努力思索自己的名字。
“我进来这间石牢有好一会儿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你？”纪小芒扶着门旁的石壁，慢慢站起身来。
那怪眼还沉浸在思考自己是谁这样的深邃问题之中，对少年的提问置若罔闻。
“你也是被万妖盟关在这里的吗？”纪小芒又问。
“万妖盟……”看起来那只怪眼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那条缝隙裂得更宽，瞳孔也比先前大了一圈。
“是的，万妖盟。”怪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它茫然地看向四周的石壁，“关起来，我被关起来了。”
纪小芒皱起眉头。
这怪眼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看上去失魂落魄，说话也是颠三倒四。
若是打算从它这里问清楚什么，恐怕有些困难。
“你是谁？”那只怪眼忽然又出声问道。
怎么回事，才这么一会就给忘了吗？
“我叫纪小芒。”少年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这里是万妖盟的石牢，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也被关在这里。”
纪小芒将心中疑问一股脑倒了出来，免得那怪眼很快又给遗忘掉。
“我只记得这间房里，原本住的不是你。”怪眼眨了几下，依旧没能回答纪小芒的问题。
但听它的说法，可能对于这间牢房中的上一任犯人留有记忆。
纪小芒趁热打铁：“那你还记得这里住过何人，叫什么名字吗？”
“玄悟，它叫玄悟。”怪眼立刻答道，与之前判若两眼。
玄悟又是何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怪眼不提倒好，现在少年心中的问题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答案可以帮他逃出生天。他双手抱住后脑，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在怪眼并没有到此为止，它继续讲述了下去。
“玄悟。啊，是他。”
“我们一起关了有五十年？一百年？”
“他好像是个哑巴，从没见他说过话。一直到他死了，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死了以后，我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又过了多久了，五十年？一百年？”
“然后你就来了。”
怪眼每说一句就往一个方向飘动，再说一句就换另外一个方向。寥寥数语让它讲得稀碎，而且毫无章法。
纪小芒一头雾水，感觉自己问了个寂寞。
“有人来了！”怪眼低声说道，那只灰突突的圆球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纪小芒将眼睛凑近牢房的缝隙，果真见到两名驭师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二人身后跟着两匹骏马，马背上一左一右担着两个木箱，看上去应该是来放饭的。
那两名驭师离这里有百步之遥，怪眼无需刻意查看，竟能立即发觉，它的修为想必也是不同凡响。
二人二马走到石牢前的空地上，驭师们将木箱取下，将上面的抽屉拉开，里面果然是吃的东西。
“师兄，今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师弟感激不尽！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拿的了这么多份饭菜。”一名驭师向对方说道。
“嗨，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虽说你刚进宗门不久，但既然咱们都是百骏部的弟子，就不必分什么你我。以后等师兄老了，少不了还要仰仗你来照应呢！”师兄满不在乎地说道。
“好说好说！师兄，我一直想问，这后山石牢里面，关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呀？”师弟好奇打探。
“都是些无主驭物，灵妖鬼冥什么都有。每层各是不同的异种，对应的口粮也不尽相同。”师兄拿着饭勺，对着石牢这边指指点点，“有些家伙是不吃饭的，也省得咱们劳神费力了。”
“可不是么，一天一次，真是麻烦！”师弟摇头抱怨。
“这还是盟主闭关之后改的呢。以前盟主亲自理事的时候，一天三顿！你小子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偷着乐吧！”师兄口沫横飞。
二人将饭菜分装完毕，便向各个牢房走去。
万妖盟后山形状奇特，是一座环形山，大小牢室分布在圆弧一样山体上面。
纪小芒所处的石牢在一层的最角落上，可以通过门缝清晰地看到其他的石牢。
两名驭师在前，那两匹骏马紧随其后，想来应该就是他们二人的驭物。
二人来到一处石牢前面，在牢门上略施小法，牢门中间就出现了一块活动的石砖。
驭师将石砖抽下，石牢上面顿时空缺了一块，缺处一双眼睛亮起。
二人将饭菜递入，眼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将饭菜端起。
只听到一阵大嚼大咽之声，片刻之后，递出了一个空盘。
二人收回空盘，将活动的石砖塞回原处，继续前往下一个牢房。
纪小芒看得分明，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两名驭师身后的骏马，目光中竟流露出嫉妒怨毒之色，直到活动石砖将牢门完全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