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孽缘
车与内，姚名成坐在靠窗位置，时常探头出去望，看前面明安他们马车到哪了。
离县学文庙还有多远距离，多久。
原本静心闭眼，专注于盘腿打坐修炼的戬阳兀然睁开双眼。
“接下来的问心路，你还要带他接着走下去吗？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修道天资。”
“为何不带？你不是说他通过了你的几道考验，就可以做你徒弟了吗？
怎么现在又说他没有修道天资？就算他修不了道，我也会带着他走完这趟问心路，除非咱们现在就散伙。”
姚名成不解反问戬阳，早不说晚不说，为何偏偏现在说吴东没有修道天赋？
难不成他近几日才发现的这件事？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岭安村坟山那里，道祥师兄出手抹去陶尽眉心灵府道光的事情吧。
当时吴东他好奇问我，他的灵府道光资质如何，我说我不是很看重这东西。
此言非虚，但我还有话没告诉他。
早在那日对付陶尽御使的鬼将之时，我就曾请神二郎真君，虽然没有完全打开心眼，但原本阴阳眼能力也得到了很大提高。
在那种介于灵眼和心眼之间的双目状态下，我可以隐约看见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尽管姚名成内心很清楚，这些东西里面一定包含有吴东的道光资质。
但只要最终结果尚未从戬阳口中吐出，他的内心深处，始终都会替吴东保留好那最后一丝希望。
“类似于望气术一样的能力，我看到了你背后极为清晰的气运显照，魁星踢斗。
还看到了道祥师兄，明安他们身旁萦绕着的蓝绿色闪耀道光，甚至就连陶尽他身上的红色道光，也看得见。
唯独吴东，唯独他一人身上，自始至终都是黯淡无光的蒙蒙灰色。
我本以为是他灵府道光资质不好，可能属于黄色，亦或白色品级，所以我的灵眼无法很敏锐观察到那一丝微弱道光的存在。
直至昨日，我再次请神二郎真君，彻底打开自身心眼，既是为了破除薛宅幻境。
同时也是为了借此机会，好好看看吴东他身上的道光资质，结果如何，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清楚。
他整个人全身上下，仍旧是那般黯淡无光，毫不起眼的蒙蒙灰色。
这代表着上天早就注定好的，他没有进入道门修习道法的天资和缘分，无论他此后多么努力，多想当上道士。
终其一生，他顶多只能待在道观里面，当个洒扫除灰，接待香客的世俗道士。
就连授篆仪式他都没资格参加，又何谈做我亲传弟子之事呢？你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要执着于此等孽缘？”
话罢，戬阳再无法按捺住内心情绪波动，只想尽早逼迫自己做出断舍离。
同时也要帮助姚名成做出断舍离。
在此颠簸过程中的车与，忽然有轻笑声极为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与内持续片刻的沉寂氛围。
“你与他不是一路人，你信命运信缘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我只知道，吴东他是我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先生和师父，他教会了我很多，以前我从未拥有过的知识。
作为我的朋友，他在尽心尽力对我好，尽他所能地想要帮助我。
如果我真去信你说的那什么命运，孽缘，从而不能尽我所能地去对他好，满足他渴望外出游历的想法。
那我现在就应该转投道门，去跟在你屁股后面也当个道士了，你觉得我会吗？”
话音落下，姚名成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戬阳仍不死心，想要继续说服姚名成，好让他懂得命运的强大，孽缘的危害。
浑然不觉，这些早已积攒在他心头，令他不吐不快的说服话语，究竟是该说给谁听。
“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们儒家人也清楚。我刚刚说这么多，并非要让你和吴东断绝关系，从此不做朋友的意思。
我只是说，他不适合再与我们一起踏上这条问心道路。”
“你凭甚说他不适合？就算他做不了你道家弟子，不配当你徒弟，那又如何？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情。
他到现在，自始至终都还是个通晓儒家经典，诗词歌赋的儒家弟子。
未曾跨入过你们道家门槛一步，你不想收他做徒弟，不想当他师父，不当便是，他是我朋友。
这趟问心路，他只需要跟在我身边就行，我会负责保护好他的，不用你多管。”
眼见戬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吴东，想要剥夺掉他外出游历的机会，姚名成此刻是真的差点没憋住。
差点没憋住，就把吴东他梦里仙人赐诗，赐文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张口闭口世俗凡人，没有修道天资，戬阳他不是能请神请到，那叫什么二郎真君的厉害神仙吗？
吴东又不是没有神仙照顾，哪来那么多屁话可说。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管的还真宽！
若非顾及近几日，戬阳与他们相处之时积累下来的情分，姚名成现在真想爆几句粗口。
什么狗屁红尘问心路，能走走，不能走散伙！反正从一开始他就没信过，戬阳那师父说的什么狗屁预言。
“呵……你说的轻巧，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趟问心路走完了，到那时该怎么办？
你说他跟你一样，也是名儒家弟子，那他何时觉醒了属于自己的通明赤心？何时真正踏入过儒道修行？
他内心中对于你儒道修行，对于我道门道法的向往，你难道不清楚吗？
穷人乍富，哪怕只有短短一天，他也能从此以后，永远地记住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你说你想满足他外出游历的愿望，你想满足他心中的所有好奇与向往……
可我问你，你能满足他，帮他在外游历一辈子吗？难不成你日后入朝为官，还能在腰间绑个人，一起赴任？
凡人有凡人的生活，你我有你我的生活，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却非要让他掺合进来。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在对他好？
可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几十年里，你不在他身边陪着，无法带他外出游历，去见识那些不一样的精彩风景之时。
他该如何去独自面对，整日在市井腌臜中度过，与往日那般精彩历程之间的差距？
别说你到时候可以给他很多钱，让他从此不用当我口中说的市井小民，也不用去面对市井小民生活中的那些鸡零狗碎。
世上有多少，勿论多少黄白之物都买不到一丝一毫之物？
不多不少，但你我身上与生俱来的不凡天资，恰是其中一份，纵是那些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财商富贾……
在你我面前，与所谓市井小民，腌臜度日又有何异？
我问你，步入儒道修行，修习玄妙道法的天资，你有资格给予吴东吗？你有资格让他过上，像我们以后那样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