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晚饭后在食堂召开的。连里的大教室已改成部队的宿舍,27连的大会只能在食堂里召开。
郭建中放下碗筷。点着一根烟对张海波说:
“海波,一会儿让东方晓晓喊上几个女知青,帮康师傅把碗筷洗漱了。咱们开个生产调度会,安排一下明天的生产”。
还没等张海波的安排。东方晓晓和三排几个女知青已把桌上的碗筷送到厨房,不到一刻钟就把碗筷清洗干净。
嘻嘻哈哈的坐到饭桌边,等着领导们讲话。
郭建中见食堂的知青们都静了下来,便开门见山的讲道:
“今天我们27连的人全到了,梁海云和王玉海已经归队,去良种场的知青们也回来了。我们利用晚饭后短暂的时间,开个生产调度会。明天就开始春播了。俗话说。清明种小麦,谷雨种大田,马上就到谷雨了,现在正是种大田的好时机。之前周子荣副连长已安排一排的知青,把播种机,开不上去的荒地,实行了人工种植。今年团里分给咱们连四台康美因播种机,帮助我们连春耕,加上我连的四台,咱们27连可用的播种机共八台,我估计有十天左右,我连的1000多垧地就能全部播种完,大家辛苦一下,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春之计在于种,等大田种完后,我们再放几天假,再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我们请周连长就生产细节再做一下具体的安排”。
周子荣拿着笔记本儿站了起来说道:
“今天上午,我们几个连排干部就生产做了具体的安排,我给大家讲一下啊。今年的生产流程和去年大同小异。
去年是八台播种机,今年也是八台播种机!不同的是今年咱们连多了个副业队,因此人员也做了些适当的调整。女知排和去年一样,打乱后分到各排去。连里的意思是女生排的25名女知青分十名到一排去,再分十名到二排。余下的五名到副业队,这二十五名女知青包括连排干部和卫生院,保管员。具体劳动的人员安排由各排自己决定,连里就不插手这些细节了。一排二排各分四台播种机,分两班倒,做到人息机不息!
中午饭在田间吃,由炊事员康兰同和管理员赵金东负责送到田间去,一排由连部起播,由北向南,二排由梨花渡起播,由南向北,两个排十天后在艳阳田会合。如果有播种机进不去的地方,各排自行安排人工种植。
另外一排在黄花滩有一垧地和靠山屯相临!因为这块地的归属至今还没有解决,你们先把这块地空出来,等我们和靠山屯支书赵海德沟通好以后,你们再进行播种。
大家都是种田的老手了,该怎么种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再多讲了。
我这里再讲讲副业这块儿。副业是咱们连今年新增的项目,之前我们连也种植过蔬菜,那都是小打小闹,满足我们本连所需。现在师里给我们的任务是为珍珠岛作战的部队提供蔬菜供应。我们的压力一下就增大了。
好在今年又给我们分来了十五位知青。
连里决定单把这十五名新来的知青组成副业队。
负责经营蔬菜、果园、猪场等业务。刚一开始连里让我担任副业队的队长。后来考虑到大田这块儿更需要我,最后连里认为从新来的知青中选一位队长比较合适。我们连党委会研究决定,任命杨军同志为27副业队的队长”。
周子荣的话讲完后,食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杨军站起来腼腆的说,连长,我来27连没几天,论资历威望,都难当此任,恐怕领导不了大家,旁边的张海波摆了摆手,示意杨军坐下来,然后说道:
“杨军,我们大家推荐你任副业队的队长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考虑到你的人品,你的才华,以及你在伊兰屯的一战给我们27连带来的安全!你任副业队的队长是大家能接受的。另外有27连的农工郭又富帮助你,你在生产技术和人员调配不懂的地方。可随时向我郭师傅请教,以你的聪明才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基层农垦干部。
你就别再推辞了,我们已申报了团组织科,团组织科任命很快就会下来。副业队是排级编制,团组织科要备案,这套程序必须要走”。
张海波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我还想向大家讲一件事,前几天郭建中连长去伊兰屯办事,回来的时候,在淡水河大堤上遇到一位饿昏的妇女。郭连长就把他背了回来。回来后问她什么话也不说,大家都认为她是哑巴,都叫他哑女。后来才知道她不是哑巴,能说话。只是说的话慢,很难和正常人用语言沟通。
如果大家要帮助哑女,或者有什么事和哑女沟通,可以用笔写字。我和哑女用笔沟通过,发现哑女写的字又快又好看,我猜哑女的文化水平不低。哑女虽然是我们27连收留的,但大家一定要尊重她。不能歧视她!哑女说她是逃荒来的,带的粮食吃完了,最后饿的昏了过去。具体是从哪里逃荒来的,哑女不肯说,我们也就不再坚持问了。她要想在27连干,就让她先干着吧,就当她是个编外知青,对于我们27连来说,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另外三排的女知青谁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支援给哑女几件,让她换下身上的衣服洗一冼,大家学一下雷锋”!
说完,张海波朝西面招了招手,说:
“哑女,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西墙角下,一个质朴的女人站了起来。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个子很高,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大红棉袄,头发又长又乱披在脑后,稍有菜色的脸颊,明显得有点儿营养不良。
最让人惊奇的是:哑女的一双眼睛瓦蓝瓦蓝的,特别炯炯有神。
哑女站起来后,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低下了头,两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副羞涩的样子!
梅怡隐隐的觉那儿不对,但她又说不上来!
张海波见哑女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便对哑女说:
“哑女,你坐下吧,明天你跟着三排的女知青去副业队干活!有什么困难和不懂的地方,多向杨军和郭又富请教”!
哑女微笑的点了点头。会散了,知青们陆陆续续的向食堂外走去。
侯福来坐在那儿还没回过神来。
刚才的一幕太可怕了。他怀疑自己大白天看见鬼了。
刚才那哑女就是米婉花,怎么变成哑女了呢?看着这个衣服褴褛,面黄肌瘦的农村妇女。
侯福来懵逼了!
前几天,他还和这个风情万种的上司米婉花有过几次亲密的接触。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米婉花怎么变成又老又丑的哑女呢?侯福来百思不得其解!
米婉花这是唱的哪出戏呢?侯福来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刚才米婉花向知青们微笑时,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阴险狡诈的目光。
让侯福来捕捉到了,哑女千真万确就是米婉花!
米婉花想要干什么,之前他们都商量好了。米婉花以侯福来表姐的身份来27连。
现在,她乔装成一个哑巴。忍饥挨饿,甚至饿昏在路上。
受了这么大的苦。难道就是为了混进27连。有这个必要吗?
想到这儿后,侯福来的后背有点儿发冷。和这样的上司共事太可怕了。
侯福来正低着头胡思乱想,刘晓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后面。从后面抱住了他。
把他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食堂里的知青都走完了。
他定了定神。回过头来问刘晓萍你有事吗?把我吓了一跳。
刘晓萍笑道:
“福来!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心事呢?是不是想我了?走吧,到我宿舍去。
东方晓晓不在,我看见他散会后,和张海波出了连部,向北去了。估计是两人去了爱情里。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不是想要我吗?我今天也干净了”。
说完,刘晓萍娇羞地抚摸了一下侯福来刮得铁青的脸颊。
侯福来正为米婉花的不请自来而郁闷!刘晓萍又不识时务的过来撩拨他。
他厌恶的把刘晓萍的手一推说:
“你先回去睡吧,我等着赵金东忙完,和他谈点事儿”。
听侯福来冷冰冰的话。
刘晓萍愣在了那儿,刚才还闪烁着风情的小圆眼。
现在充满了怨恨。
她气愤的对侯福来说:
好啊,侯福来。长能耐了,你昨晚还憋的难受,像只狗一样围着老娘转。非要老娘给你解决,今天老娘大姨妈走了,你倒来劲儿了。你就装吧,看你能憋多久”。
说完,刘晓萍扭着丰腴的大屁股,向食堂外走去!
看着刘晓萍的远去身影,侯福来无奈长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倒更希望米婉花出现在食堂里。
他要问一问米婉花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诡异?是看不起他,还是不信任他?
想到这儿侯福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了!把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搓了一下。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赵金东。隔着玻璃看见了侯福来情绪上的变化。
刘晓萍投怀送抱。被侯福来冷冰冰的回绝!这还是头一次。
赵金东猜侯福来肯定是遇上不顺心的事儿了。
他看了看空旷的食堂,只剩下侯福来一个人。
便从床下摸出一瓶边疆烧酒,又从自己的小橱柜里拿出一包。昨晚从嫩白菜家顺回来的酱猪头肉,切开后端了出来。
侯福来赵金东拿着一瓶边疆烧,还有油亮油亮的酱猪头肉。
眼一下子就直了,忙问道。
臭儿子从哪里搞到的酱猪头内,真香,说完不等赵金东招呼,就把一块儿肥大的猪头肉放到嘴里。
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碗酒。
赵继东讨好的对侯福来说:
“侯哥,这几天连的伙食也太差了,每天不是萝卜就是黄豆。弄的人一天到晚的放屁!昨天下午我去了趟靠山屯,给侯哥买了二斤猪头肉。今天咱们自己改善一下”。
侯福来不等赵继东把话说完。
就自己就端着碗,深深的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酒后,侯福来吧啧了一下嘴,突然问了赵金东一个古怪的问题:
“臭儿子,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赵金东被侯福来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挠挠挠头笑着说道:
侯哥,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
赵金东回应的这句话,让侯福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和赵金东好到还没有相互摊政治底牌的时候
这样口无遮拦,搞不好会掉头的。
他和赵金东也只是狼和狈的关系也就是臭味相投。抱团取暖罢了。
侯福来当上副指导后。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连食堂管理员这个肥差,给赵金东抢到手。
27连的知青都知道:赵金东反是个劣迹斑斑的上海之青。在27连,没有人搭理他。
自从他给侯福来当上小弟后。尤其当上食堂管理员,这小子一下子就得瑟了起来。
赵金东在他们家排行老二,和他一起来的上海知青都叫他二子。
也只有侯福来,敢叫他臭儿子?
刚才侯福来,差点把心中疑虑说给了赵军东。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说实在话,候福来打心眼里瞧不起赵金东!
认为赵金东就是个不学无术,自私自利,投机取巧的家伙。
当初侯福来把赵金东拉到自己身边,实在是27连没有和他尿到一个壶里的人。
在侯福来的眼里,刘晓萍和赵金东只是他生活中的两枚棋子。
和他俩还不到摊政治底牌的时候。否则真会掉脑袋的。
侯福来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说:
“臭儿子,今天上午和郭建中吵了几句,心情不好。一下午老是走神”。
赵继东忙问道:
“侯哥,你为什么和孙建中吵架?你们俩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候福来气恼的说:
“还不是因为你!我知道周子荣的副业队长不想干了。我想把这个位置要过来给你。,可是他和张海波、周子荣都不同意,三个人反对,我也没办法。最后,副业队长落在了杨军的手里。臭儿子,我是给你争取了。天不佑我”!
赵军东听了侯福来的话气愤的说:
“凭什么呀?杨军那小子刚来27连才一个多月。就当上副业队的队长,那可是正排级干部。要是放在部队里,那可要穿上四个兜的衣服。以后招工,招干,参军,入学都要优先考虑”!
侯福来露出一副忿忿无奈的表情说:
“我也知道,可是在连党支部讨论这个问题,少数服从多数,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说了,先喝酒,先喝酒”。
说的两个人端起碗来,重重的碰了一下。
两个极度郁闷的家伙,借着65°的北大荒烧,勾肩搭背,各自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赵金东见侯福来还没有尽兴,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再拿一瓶酒。
候福来拦住她说:
“不能再喝了,明天还要去大田劳动”。
侯福来他看了看食堂没有外人进来,便压低声音对赵金东说:
“以后你一天到晚别总往女知青堆里扎,多留个心眼儿。给我盯住两个人,一个是张海波,一个是哑女”。
听了侯福来的话,赵金东诧异的问道:
“侯哥!盯住张海波,我能理解。盯住那个哑女干什么?一个又脏又哑的老女人!莫不是候哥想换换口味”?
侯福来气恼的打断了赵军东的话说,让你盯着你就给我盯着,哪有那么多的废话呢?今年争取把张海波挤兑走。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你进连党委会!党委会上咱们占两个,二比二,到那时,我们在27连的党支部上说话就算数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到佳木斯大玩三天。
听了侯福来的话,赵军东打的酒嗝,兴奋的说:
“候哥,你放心。盯人是我的拿手好戏。就张海波那书呆子。他的小辫子我一抓一大把,到时候我挑重要的向你汇报。
至于那个女哑巴,我就不好盯了。我一个大男人,老跟这个女人后面。那也不成体统啊。侯哥,我也不知道你让我盯那个哑女干什么?
侯福来轻描淡写的说:
你给我盯住张海波就行了。多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至于哑女,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觉得养哑女有点儿来头,来路不明。对了,儿子咱们别喝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出工呢。
说完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出食堂。
知青大院寝室的灯已经熄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