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权时代,诏书对不对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倘若你敢对诏书提出质疑,那你就一定是错的。
所以林时明根本就不打算同他们争论罚的该不该、重不重,从而陷入对错难辨的局面。他会站在高处,告诉你,你敢同我争论的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有罪的。
“僭越犯上,抗旨不遵,质疑君权。”林时明踱步向前,在朱堂树的眼中犹如恶鬼般逼近,“朱大人,恰逢我这些时日重整律法,多学了些。你可知道,你犯的桩桩件件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不...”
朱堂树在林时明的威压下毛骨悚然,一屁股跌坐在地。
林时明骤然轻笑,“父皇,朱堂树犯下大错,请父皇下旨,交由刑部审理后处置。”
刑部如今是林时明的地盘,进了刑部,就基本等于由着林时明随意定罪处置了。
众人这才发觉林时明掌控刑部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原来如此巨大。
林时明本就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妃,如今刑部也在他手中,那么几乎便是谁惹到了他,就会当即被随意挑个由头下狱,然后彻查,这一查,便一定会把他们犯过的事全查出来,然后直接处置。
整个朝堂,能找出多少干干净净的大臣?谁敢担保自己就没点什么把柄呢?
况且进了刑部,动不动刑,如何关押,不也是林时明一句话的事吗?
他们甚至没有保障。毕竟即便是官身,林时明上奏章,隆运帝批复同意便可下狱,但众所周知,批复奏章的权力早就被隆运帝下放给了太子许多。
且不说他们本就是政敌。便是太子没打算将他们如何,太子妃若是吹吹枕头风,不一样完蛋吗?
想到这里,这些大臣们冷汗直流,下意识的都往陆予熙那里看了几眼。如今他们能依靠的,竟然只有太子的人品。
大臣们百转千回的心绪自然瞒不过隆运帝的眼睛。
真是可惜啊!
这些老东西还不知道林时明也会批奏章了呢!他看谁不顺眼就自己写了奏章自己批,什么依靠?通通没有。
隆运帝垂首,无声嘻笑。
“准奏。”
朱堂树当即心灰意冷的瘫软在地。他恳求的目光投向平王,平王牙关紧咬,还是示意沈霖出来替他的人求情。
“陛下,请听臣一言!想来朱大人也是为了朝政清明,才关心则乱。陛下何必将其下狱,让其受辱,深究他的罪名。不如看在朱大人这么些年也算辛劳,且只是一时冲动,关心则乱的份上,请陛下当庭下旨,只究其一人之罪也便罢了。”
林时明所言让他们辩无可辩,是他们棋差一招,没料到这太子妃竟将道理看的如此透彻,从而导致他们没能将林时明拉入辩驳诏书对不对的困局,让林时明的威信大打折扣。
尽力让朱堂树不进刑部受刑,且不牵连家人,已经是平王这边能为他做的最大的周旋。
此事朱堂树也心知肚明。
也不知平王会不会帮他照顾家人。
朱堂树闭目深吸口气,重重叩首,“陛下!臣一时冲动,冒犯天威,现已知悔改。可臣家人到底无辜,让他们为臣一人冒失行事便被株连,臣实在不忍。还请陛下宽宥,只赐死臣一人便是!”
朱堂树不知道林时明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所以他也不敢求活,只希望能用自己的一条命填了林时明的怒火,好让林时明不再牵连他的家人。
隆运帝把这人的打算看的清楚,他正想着直接驳回,却忽然灵光一闪,想看看林时明的做法。
“太子妃,你觉得呢?”
我觉得?
林时明烦躁的翻了个白眼。
当初打定主意要效忠平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家人的身家性命也都托付在他身上,现在出事了反倒记起来了!可笑!
况且今日若是放过他,来日岂不个个都打量着自己这个太子妃心善,便都更加肆无忌惮的对自己出手了?反正成功了是赚,失败了自己心善,也不牵连家人。
可不一本万利!
这种事,林时明绝对不干。
不管是出于律法公正,对于这种罪名都是牵连家族的情况,还是出于杀一儆百,震慑其他宵小打算,林时明都不会为着他求饶就轻饶了他。
为君者,自当杀伐果决,而不是一味良善懦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更别说今日他顶着这一身的伤来,可不是为了当个圣母的。
“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妥。人自当为其行为负责,且律法严明,不由随意践踏。儿臣请旨,将朱堂树下狱,按律论处。”
不错!
隆运帝满意点头,对百姓仁慈,又不缺乏凌厉镇压的手段,这才该是能撑起一国的明君之象。
“好,慕博林,照太子妃的意思办。”
朱堂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平王藏在袖口中的双手紧紧握拳,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嫉愤。
啥事都得管的慕博林领着几个人上前,正要将朱堂树带走,却被一旁的林时明拦了下来。
“不急。我还得问问方才同这位,朱大人,一起出来的那几位官员是不是也该下狱。一次都弄清楚了,也省的你来回跑。”
说着,林时明便转身看向那几个朝臣,最前头的那个当即拱手,“殿下!臣等对殿下昨日所下的诏书毫无异议!”
嗯?这么怕死?
林时明乐了,“那你们方才...”
“方才是,是被那朱堂树给骗了,臣等并无质疑殿下的意思,万望殿下明察!”
“正是正是,臣等对殿下恭恭敬敬,绝不敢质疑冒犯,殿下恕罪!”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投靠平王也只是想获得利益,眼下利益没有,命却快搭进去了,这让他们怎么受得了?
后面那五六位大臣也赶紧的表起了衷心,个个都说自己是受了朱堂树的欺骗,叩头的样子可比方才“臣附议”的时候真诚多了。
“那好吧。”林时明甩甩袖子往回走,“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既然你们说是被骗了,那便当是吧。慕统领,把人带走吧。”
慕博林当了半天的背景板,终于可以领着人下去。
那五六个朝臣顿时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下一秒,林时明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过你们好歹也都是四品以上的朝臣,脑子不行眼也瞎,被就人这么简单骗来做抄家灭族的事,也太丢我昌平朝的脸了吧?”
那朝臣冷汗直流,“是,是臣等一时糊涂,将来定不敢...”
“将来?”林时明从容淡定,“你们有没有将来还不一定呢。”
“殿下这话是何意?”
林时明莞尔,“我知道仅凭这一件事就说你们能力不足多少是有些武断了。不过你们的做法也确实让我怀疑。”
“不如这样吧,父皇,不是马上要朝考了吗?就让这些人重新参与一次他们部门的朝考。若是名次在前三成,此事便揭过不提。但倘若不在...”
林时明笑的意味深长。
“他们也都是十几年的老人了,若是连七成的新人都考不过,那还是回家种地来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