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萧府。
萧辰坐在书房内,手中握着一卷古籍,却无心阅读。
铁骨掌死的消息,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收到回信,派人去流水村里查了才发现的。
回来报信的人一脸惊恐,说流水村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只在日月药庄里捡到了铁骨掌断掉的半边手掌。
若是换其他人,他自然是觉得对方打不过逃了。但铁骨掌这人,他有把握,除非是死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他不会,也不敢。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铁骨掌死了。流水村那些所谓一夜消失的村民,十有八九也是都死了。
在那之后,萧辰就再也没了萧时的消息。
按理来说,随行精兵全军覆没,又遭追杀。但凡还活着,萧时一定会向昭宫传信求助的。
但到现在为止,什么消息都没有。
莫非萧时已经察觉到追杀他的人就在昭国朝堂之中?
怀疑一旦出现,萧辰便怎么都甩不掉这个念头了。他寝难安,夜难眠,总是提心吊胆地害怕萧时回突然杀回来,一剑捅穿他的胸膛,质问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叛徒,到底为什么要取自己唯一亲人的性命。
是的,他是叛徒。
萧辰被自己潜意识里的认知惊出一身冷汗,手里的书都拿不稳,一下掉在了地上。在满屋死寂中,古籍落地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室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辰立刻抬头,只见一名手下匆匆而入,面色凝重。
“公子,有消息传来。”手下低头禀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萧辰抬起头,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何事?”
“大公子跟人去了中州,大闹神女大典。现在大周太子失踪,大公子一行人也出城了,正向澜州方向而去。”
手下一口气说完,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萧时虽然多年征战沙场,大周境内见过他真容的却并没有几个人。
但他竟敢如此大胆,直闯大周皇室选妃之地。但凡稍有差池,闹到两国层面上,就不再单单是一个兄弟阋墙的事了。
萧辰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周国,就没人认出他来?”
下人摇头。
萧辰沉思片刻,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权衡利弊良久,最终缓缓开口:“再派一批人,去中州到澜州的路上等他们。”
下人一惊:“公子,铁骨掌那样的高手都败了。便是再雇新的杀手去,怕是也没法伤到大公子丝毫……”
“那就多雇一点!”萧辰一把摔了书,震怒地瞪着下人。
“废物!他都内力全无了,我就不信还能一直让他逃过去!十几个人围剿他一个没功夫的人还杀不掉?我养你们干什么!”
下人胆战心惊地默默垂首,待萧辰发泄够了,这才弯着腰转身离开。
好半晌,萧辰才坐了下来。他从旁边拿起茶杯,想喝口水平复下情绪,但却发现手止不住地颤抖,茶水撒了一桌面。
是的,他是叛徒。但叛徒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再回头了。现在只有萧时死这一条路,才是他萧辰唯一的生路。
千里之外,萧时和柳时衣一行人起了个大早,轻装简行出了城。
出城之前,大家聚在大堂吃早餐。殷裕扭扭捏捏地冲着柳时衣挤眉弄眼,柳时衣当报他昨天下午念叨的仇,装作没看见,稳稳当当吃完了一顿早饭。
魄风却是注意到了,一脸嫌弃地看着殷裕问道:“你身上有虫子?”
殷裕一哽,瞪他一眼:“吃你的饭吧!我活动身体不行吗?!”
魄风一愣,觉得他莫名其妙:“有病!”这一大清早的,殷裕是吃火药了不成。
殷裕哼了一声:“怎么,我平日里好声好气喊你小风子,你嫌弃地跟什么似的。现在又觉得我态度不好了?!”
柳时衣心满意足地放下饭碗,一物降一物,每个人都能在需要的时候找到发泄情绪的沙包,这个团队已经达到了初步的平衡,很不错。
柳时衣清了清嗓子,冲着殷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交给我”。然后看向小口喝粥的沈溯:“沈溯,你接下来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溯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角:“寡妇村。”
殷裕一下子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脸涨得通红。
柳时衣也愣了一下:“……大周,还有寡妇村呢?”
沈溯不以为然:“没寡妇村,就去尼姑庵。”
殷裕咳嗽得更厉害了,甚至开始一手拽着魄风的袖子,一手拍着桌子。
这次他是真给自己口水呛到了,疯狂扯着魄风示意他来给自己顺顺气。
魄风冷哼一声,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活该。”
虽然不知道一大早殷裕到底犯什么病,但看到他吃瘪,魄风就觉得心中舒爽。谁让你这张嘴一天到晚造谣阿时和那个柳时衣!活该!
殷裕立刻抓住了机会,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溯:“小溯……”
“你再这么叫我一次试试看。”沈溯面无表情。
“……沈溯,沈溯!你看,你医术那么高超,如果真去了、去了那些地方,对世人都是一种损失啊!”
殷裕扼腕叹息,看起来是真的在为天下苍生心痛。
“之前给人看病,是因为不得不看,要给沈家赚名声。现在我无事一身轻,便是谁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沈溯有些奇怪地看向殷裕,“我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好人,殷少爷别误会了。”
“那、那……但,这,不是……”殷裕磕磕绊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看向柳时衣。
小师娘,伙伴之间互帮互助,快救救我——
柳时衣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笑意看戏,只觉得殷裕有意思得紧。
直到殷裕眼珠子都快要甩出来了,柳时衣才终于摇旗投降,看向沈溯。
“做寡妇又不挑地方。你年纪轻轻,跟我们四处去走走看看,也不妨碍你在路上当寡妇啊。”
“没兴趣。”沈溯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很多好吃好玩好看的,你真不感兴趣?”柳时衣继续尝试。
“都没兴趣。”沈溯毫不动摇,看起来马上就要青灯古佛伴余生的样子。
眼看沈溯擦了擦手,想要起身,殷裕情急之下,竟是一把拍在桌子上,又吓了唯一认真吃饭的魄风一跳,险些把手里热腾腾的肉包子给掉了。
“你真有病?!”
殷裕懒得理魄风,直勾勾看向沈溯问道:“你那个毒——独一无二的药!不是还没炼出来吗?”
沈溯一愣,这小财神爷未免也太爱多管闲事:“是又如何?”
“那些药材!也是遍布大江南北吧,总呆在一个地方,肯定找不全啊!”
沈溯闻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毒药的药方,确实。
“你要她回流水村落月泉去吗?”柳时衣却戳了殷裕一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溯却摇了摇头,问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嵩山。”萧时终于说了话,他从小姝那里看到过沈溯的方子,里面唯一一味沈溯从来没拿到过的药材,只长在嵩山后山。
果不其然,沈溯眼前一亮:“好,那我就跟你们一起。”
魄风一愣,他们怎么又要去嵩山了?找到圣女教还没完,怎么又要拐地方?
萧时却面不改色,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就当是帮殷裕这傻子一个忙,嵩山当然可以去,但到底什么时候去,就另当别论了。
殷裕哪知道萧时只是说说而已,喜极而泣地凑上来,抱着萧时直蹭:“好师父,我的好师父,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萧时迅速地把殷裕要埋进他胳膊里的脑袋一推:“坐过去。”
殷裕立刻远离萧时,现在师父说啥就是啥,师父就是让他跟魄风就地滴血结拜,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
柳时衣却冲着殷裕挤眼睛,看看,她早就说嘛,给石头钱,把他留下来,是最英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