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赶到那座山下时,已是熬过了七八天的脚程。
她没敢贸然把愚木唤出来,担心打草惊蛇。
何山原本是想直接上山的。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我太累了,我真走不动了。我得歇会儿,我真得歇会儿。”何山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走不动了,昼夜兼程,觉都没睡上三回。真走不动了。
反正何山又不像那女的一样有师兄催她。何山干脆躺在地上直喘气。
但也正是因此,何山才看见了地上的蚂蚁。
地上有蚂蚁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毕竟这是山下,山上的蚂蚁只会更多。
但事情奇就奇在,何山在这躺了快两刻钟了,却没见到一只蚂蚁上山。
何山猛地坐起来。没道理啊,不可能这一片儿的蚂蚁没有一只住在山上的啊。
何山想了想,爬上了附近一棵树,扯下片叶子向山坡上扔去。
那叶子没有收到任何阻力的飘飘然落在山坡上。何山还在树上蹲着,没有下来。
蹲了约有三刻,何山确认那片叶子的确没有激起任何反应,心中的古怪之感却更盛。
何山从树上爬下来,背身走进山下的树林里。
没一会儿一只尾巴上系着条长绳的耗子出现在山下。
“你别,你别往那儿走,你往前啊。”何山扯着绳子将耗子拉回原地。
“你倒是给我上山啊。”
可耗子是听不懂人话的。耗子也不想上山。
“啧。”何山朝山脚下扔了颗果子,耗子果然跑过去抱起那颗果子开始啃食。
何山见耗子吃完了,又往前扔一颗,如此反复终于将耗子引到山脚下。
何山再扔,那果子正好落在平地与山坡的交界处。那耗子踌躇了。
“去啊去啊,香香甜甜爽脆多汁的果子啊那可是。”何山轻声蛊惑耗子。
耗子抬起前腿,鼻子嗅嗅,最终,耗子还是决定不上山。
“啧。”何山只好抓起那只耗子直接朝山上扔去。
这可是你自找的啊,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呢。何山挑眉。
那耗子吱哇乱叫地被扔过交界地带,摔到山坡上,一落地就立刻向山上狂奔而去。
这就怪了。怎么在地上的时候死也不上山,上了山反倒跑的比谁都快啊。
何山意识到,问题不出在山上,问题在于山与地面的交界处。
难道是有人在这里施下了什么仙法?何山皱眉。但这仙法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何那些动物和虫能感知到,自己却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呢?
不能莽撞。何山决定在这山下守株待兔。
生活几乎又回到了最开始那几年,何山每天摘果子抓兔子蹲树枝。她也试过联系王今,但毫无反馈。
终于等到何山的十根手指指甲都被自己啃秃了,山下才又有了动静。
隔着很远,何山便能听到重物迈步落地的声音。这声音太大,愚木可没有这么笨重过。她摸索着腰间的小木头人琢磨。
没等太久,远方果然走来一个巨大的木头人偶。
何山仔细辨识。那木人身形异常高大,长方形的躯干,长方形的四肢,正方形的脑袋。
额……小木,你们家亲戚长得挺马虎的啊。何山腹诽。
那木人连手指和脚趾都没有,显然是个粗糙劣质的物件,走起路来也很机械笨重。
有两个人分别坐在那高大木人的肩膀上。
这次是俩男的。
“大师兄,你说咱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师傅不会打死我们吧?”坐在左肩的男子一脸忧愁。
“那也没办法。”右肩男子很淡定。
左男:“你说那畜牲到底能跑到哪儿去啊?它又没下过山,怎么就是连个影子也没让我们逮着呢?”
右男:“你也是第一次下山,你也会到处问路啊。”
左男:“那我跟它能一样嘛!它就是个畜牲,我可是人啊。”
右男:“看不出分别。”
噗。何山好容易忍住了笑。
左男:“唉。大师兄,要是这次师傅打我的话,你可千万要替我求求情啊。”
右男:“为何?”
左男:“怎么说也是咱俩一起出来找它的,咱俩都没找着,那咱俩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嘛。你帮帮我,也算是帮帮你自己嘛。”
右男:“师父不会打我。”
左男:“可师傅会打我啊。”
右男:“那也没办法。”
左男:……
何山蹲在树上听相声。看来这俩男的和之前那对男女应该是一个门派的,他们都是奉命出来抓畜牲的。只不过一对刚走,一对刚回来罢了。
到得山下,木头人开始变小,直到二男能平安着陆。随即那木头化成香囊大小,被左男收进怀里。二人并未多做犹豫,抬脚上山,只是经过那边界时,各自都喊了一声师傅。
当然左男那句师傅喊得多少有点凄凉。
二人顺顺利利上了山。
何山蹲在树上思考。难道说这仙法其实是为了查探有无活物上山的?他们刚刚叫那一声便是在通知山上的人,进山的是自己人。
这可就难办了啊。何山咂嘴。那她一个外人又该如何上山呢?
两位师兄弟走到机巧阁门外时,云掌门正在屋内锯木头。
早知道就不把四个徒弟都派出去了,娘的,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干。云掌门面无表情锯木头。
“师父。”
“师傅。”
两位师兄弟在阁外弯腰抱拳致礼。
云掌门终于能放下锯子。
“嗯。找到了?”
“回师父的话,没有。”还是大师兄云翰开口回话。
“废物!”云掌门在阁内一声怒吼,二师弟云秋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是弟子无能,未能完成师父嘱托。那畜牲亦不知如今已逃向何方。”大师兄还是弯腰抱拳站着回话。
“云翰,进来。”
云翰应声推开阁门入内。
云掌门面无表情地指指地上锯到一半的木头。
云翰心领神会:“是,弟子甘愿受罚。”
于是云翰开始锯木头。
云掌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木屑,走出阁门。云秋还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跪着。
“云秋,办事不力,你可甘愿受罚?”云掌门站在阁楼前淡淡道。
“弟子……弟子,愿与大师兄一起受罚。”云秋伏地。
云翰在阁内一边锯木头一边挑眉。还想拉你大师兄我下水?云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翰已在阁内受罚。”
“那弟子现在也进阁内替师傅处理木件。”云秋连滚带爬地就想往阁内跑。
“孽徒!”
岂知云掌门一挥衣袖,那云秋便翻身滚回原地,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云掌门也被自己一袖子的木屑呛了一口。
有点尴尬。云掌门恼羞,又给了云秋一衣袖。
云秋又滚,差点滚落山坡,好在他生生把自己稳在下山的台阶前。
“呼……”云秋刚舒一口气。
又是一衣袖。
云秋成功滚下八十级台阶。
正待云掌门开口要云秋再爬回来时,阁楼之上的大钟却敲响了。
云掌门微愣,却并未听到任何门下弟子入山的禀报声。
山上的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外人进山了。
云秋立刻捂着胸口站起来道:“师傅,弟子这就下山查看情况。”
然后逃命一般的跑下山了,当然其间因为跑得太急又滚了几圈我们且按下不提。
云掌门皱眉。难道……他们真的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