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通话将近二十五分钟的时候，只听见齐主任那头问：
“文老师，你还在听吗？”
文小鱼赶紧识相地点头，过了一秒纳过闷儿来，自己是在打电话，于是赶紧凑近手机，说：
“齐主任您说。”
沙哑的声音传进齐主任的耳朵，下一秒他道：
“行了，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刚才市里来电话，说这次总设计师要换人，刚才我们几个人一起开了个会，你又没来，正好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我跟你说一声，你也知道一下。”
文小鱼脑子慢了半拍，还没反应过来齐主任刚才说的什么，电话那头又说：
“文老师，你的调课申请我先找姚姗帮你交了，之后等你来了再找时间补课吧，记得跟学生说一下，好了，你休息吧，什么事儿都等来了再说吧。”
文小鱼“嗯”了一声，还没说“再见”就先挂了电话。
闭着眼，脑海里不自觉就回想起刚才齐主任的话，重要的内容可能就在最后半分钟，但信息量让她得消化一阵子。总设计师要换人？吕洲吗？为什么？
文小鱼脑子好像有点儿跟不上节奏，吕洲要是被换掉，那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事吧？她不说，谁会知道？突然想到了姜牧野，会不会是他说的？他说这些干嘛？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说这些？难道为了她不成？感觉自己越想越偏，不自觉的频频摇摇头，不去琢磨，脑袋刚摆弄了两下，就开始感觉天旋地转，赶忙又挺直，背靠在沙发上。
门锁转动，刘宇宁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买药的袋子，看见文小鱼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边着急脱鞋，一边问：
“你怎么坐着呢？不躺会了？又难受呢？”
文小鱼缓缓睁开眼，整个人垮着说：
“刚才我给系主任请了个假，结果被他老人家教育了一通。”
“你们那个齐主任？”
“嗯。”
刘宇宁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然后边拆药盒，边说：
“他呀，不稀奇，你不是说他平时开会都是两小时起步嘛，我出去才半个小时，不长，这应该还算是超常发挥了呢。”
文小鱼眼都没劲儿睁开，闭目，脑袋仰在沙发靠背上，恹恹地说：
“我不是因为他教育我，是因为刚才他跟我说吕洲从设计组退出了。”
听文小鱼此言，刘宇宁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说：
“他居然退出了。”
没有疑问，似是陈述，好像他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一样。
文小鱼蹙眉，睁开眼，盯着刘宇宁问：
“你不惊讶吗？你知道他退出？”
刘宇宁回答利索，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开口道：
“他走那叫识趣，都这样了，还有脸待在组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怎么工作？再说了，他不怕你举报他吗？要是你报了警，那可就是刑事案件，他一个世界有名的设计师，抓进警察局，别说是坐牢，就光是走进去就得成了最大的负面新闻，压得他这辈子别想翻身了，栽在你手里，无论是谁也得夹着尾巴赶紧走啊。”
刘宇宁分析的不无道理，可能就是这么回事，自己走，总比被警察抓走来的光彩，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想到这里，文小鱼才轻叹一口气。
刘宇宁端着水杯和药片坐到文小鱼身边，伸手递过去，
“给，吃吧，消炎药，你嗓子。我在楼下买了点儿包子，中午咱俩午饭。”
文小鱼接过药，却没接水，一仰脖将三枚药片吞下去。刘宇宁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调侃说：
“你还真是个断了气的毛驴啊。”
“怎么讲？”
“嗓门再大也不能叫唤！”
文小鱼抓起身旁的一个靠垫，想也没想地扔了出去。刘宇宁早有预判，一侧身，靠垫儿擦着胸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
“诶呀，笑死我了，你赶紧歇会儿吧昂，反正都请了假，课随时都能补，但是觉可是少睡一顿是一顿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不吵你了，包子放在锅里，你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我吃完先出去一趟，到时候就不叫你了啊。”
文小鱼回到屋里，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又开始浮现昨晚的场景，一直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口关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刘宇宁吃完饭出门了。
实在睡不着，她坐起身，迟疑了片刻，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朱淼的电话，不多时，电话那头传来了链接声，很快两声过后，电话那端接通，是朱淼，他说：
“文老师？”
文小鱼很少给学生打电话，就算是自己带的学生也是一样，她认为，学习就要存在主动性，整天让老师追着教作业的，主观能动性太差，不适合学习，学生就要追着老师跑才行，所以在她的电话本里，很少有学生的联系方式，朱淼和张晴是为数不多的两个。
文小鱼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问：
“朱淼，你在公司还是学校？”
朱淼听到文小鱼的声音哑哑的，忙关心地问：
“文老师，我在公司呢，您的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
隔了一晚，文小鱼的感冒声确实越来越明显，到现在为止，声音不光哑，而且鼻音还很重，她清了清嗓子，不答反问：
“大中午的，吃饭没？”
文小鱼鲜少说客套话，朱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没接上话，文小鱼又问：
“今天公司有什么事儿吗？姜总看见你出的图了没有？给没给意见？”
朱淼回答：
“哦，图我上午又改了改，送到柯助理那边了。”
文小鱼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能问出来姜牧野在不在公司，一着急直接就问：
“姜总在办公室？”
朱淼聪明，听见她直白的问姜牧野，也猜出来到底文小鱼是什么意思，停了两秒钟，实话实说：
“文老师，姜总我上午没看见，例行早会他没参加，是柯助理主持的。你找他有事儿吗？我下午帮你问问吧？”
“别别，不用了，我不找他，没事儿，你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又上班了，毕设提交了系统告诉我一声。”
文小鱼赶紧匆匆挂了电话，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责怪自己说话不会迂回。
文小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黑色，不过听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时间应该不是深夜。
没有立刻起身，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果然，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手机上的微信和来电都是空空的，难怪自己一觉睡到现在。
缓了几分钟，文小鱼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至少比早上的时候舒服了很多，于是，在身后放了个靠垫，坐起来，又拿起手机。
朋友圈这个时间段会有大批量的更新，可能是茶余饭后，大家从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学习中得以抽身，得到短暂的放松，都喜欢晒一晒，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文小鱼平时也不是一个广泛交友的人，整个朋友圈总共加起来也就几十人，很快一天的更新量就看到了头。
当看到今天上午一条朋友圈时，文小鱼心里顿了一下，是叶静怡发的，一张办公桌上放着的十几公分高的文件，配上文字：
本以为boss不在可以放松，没想到却成了这个样子，做狗都不配，boss，你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时隔一个白天，所以图片下面自然有不少回复，文小鱼朋友少，但是相关的几个朋友都已经在下面回复了。
苑新美回复：
“boss从来没有缺过席，估计最近太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好好干啊，伙计！”
周冰洋回复：
“女人，现在是女人当男人用的时候了。但是你那个狗都不配后面为什么要跟这个boss？几个意思？”
张晴回复：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结果没想到今天的制图修图格外不顺。”
之前，文小鱼脑子里一直都在想姜牧野为什么不接电话，现在看见朋友圈的留言，心里更是充满疑惑，姜牧野不接电话，他不在公司又会在哪儿。
正想着，手不自觉往下翻，结果发现了另一条朋友圈，脑子轰的一声，开始嗡鸣。
朋友圈是姚姗发的，仅有文字，没有配图，所以如果不仔细翻看的话，很容易就划过去了，这可能也是下面没有留言的原因，只有一句话：
“昨天我还在为在这样的队伍里工作而开心，今早就得到了某人去公安局自首的消息，判不判刑不知道，领头羊要换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话是模棱两可，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说了什么，队伍肯定就是设计组，领头羊自然说的就是吕洲，那某人自首是什么意思？
文小鱼关上微信，赶紧打开微博，几秒钟的功夫，微博置顶热搜就看到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某知名设计师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公安机关羁押。
点开标题，第一条新闻就是一个娱乐大v的爆料，说今早疑似一位世界顶级设计师，到A市公安局某分局自首。据悉，原因是因为昨晚对一位女生见色起意，想要图谋不轨，导致女生重伤。
单看标题，并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说是什么方面的设计师，但是地点在A城，那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这几天在A城的设计师，还是世界顶尖的，也就是他吕洲一人了。
一连看了好几条信息，文小鱼在不确定中最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指的就是吕洲。而能让吕洲自首的人不可能是她，那肯定只有一个人，就是姜牧野，可现在姜牧野别说是人，就连电话都打不通，到底是怎么了？莫名的让她心急如焚，她想现在就能看到姜牧野，问问他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对吕洲做了什么，为什么，是不是为她。
最后一个问题，终究她不敢问出口，看着窗外高楼大厦里点点灯火，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她现在似乎不想知道姜牧野在哪里，而是想确定他安不安全。
如果吕洲是他送进去的，那吕洲周围的亲戚朋友，会不会对他报以打击？到时候他的人身安全会不会受到威胁。
如此的胡思乱想间，文小鱼突然坐直身体，洗脸、换衣、穿鞋、出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五分钟后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她飞奔出门，直跑到马路上，焦急地拦下了一辆的士，坐进车里，她对司机师傅说：
“师傅，麻烦您去一下澜苑路的初目酒吧。”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酒吧门口，文小鱼付完款，整理了一下衣服，没有犹豫地拉开了酒吧大门。
应该是一曲刚完，文小鱼进门的时候鼓手贾雷正在一旁休息，看见门开了，下意识地望去，只见文小鱼穿着一件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还是披散着的，看上去有些凌乱。她手里拿着手机，没有带包，明显是出门时候很急促。
文小鱼四下张望，看上去是在找人，室内因为一曲刚毕，相对安静，贾雷叫了她一声，她顺声望去，贾雷冲她招手，起身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宁姐说你发烧了，你不休息休息，跑来干嘛？”
贾雷关心地问。
文小鱼因为着急，气还没捯匀，再加上嗓子哑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
“我没事儿，好了，宇宁在不在？”
贾雷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她还在生病，并且声音里带着急促，所以也没顾得上再继续多关心一句，便说：
“宁姐在休息室呢。”
“谢了。”
文小鱼转身就往休息室去。
“宇宁，宇宁……，你帮我问……”
话没说完，文小鱼就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了下巴。有两个人在沙发上，只不过姿势着实让人感到脸红心跳。
男人在上，把女人按在身下，双手撑在女人两侧，脸已经埋在了女人胸前，女人将修长的双腿缠绕着男人的腰，好像两条交缠在一起的蛇，文小鱼本来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正要出去，突然注意到女人脚踝上的莫比乌斯环纹身。
她对着还沉沦在甜蜜中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使劲地咳出了声音，之所以能做出这种败兴的举动，完全是因为女人那个纹身，那是当时在美国，文小鱼陪着刘宇宁去纽约玩儿时，在路过的一家黑人开的纹身店里纹的，当时遇上了抢劫，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俩人差点儿客死他乡。
“他妈谁，这么......”
骂人的话刚吐出去几个字，刘宇宁转身就对上了文小鱼嘲讽的眼神，柯宇低头还专注地在刘宇宁胸前厮磨，根本就没听见有人咳嗽，更别说开门进屋了，还依旧扎着脑袋肆意戏谑中，刘宇宁的转身好像影响到了他，不太高兴地正要抬头埋怨两句，眼神扫过门口，半秒的时间差，突然意识到门口站了个人，定睛一看是文小鱼。
三人六目相对，心思各异，若是别人看见屋内这般情形，早就要多远躲多远了，可站在这里的偏偏是文小鱼。一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两个是做了错事尴尬的，过去了五秒钟，愣是没人动地儿。
当文小鱼似乎听到了墙上挂钟指针过秒的声音时，先开了口，道：
“我来找柯宇。”
刘宇宁保持着头转身不转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听见文小鱼说话，支愣在半空的身体想要放松一下，刚转过头，许时撑的时间有些久，脖子抻了一下，眉头瞬间蹙到一起，嘴里吸了一声，柯宇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甚是暧昧，赶紧瞬间窜下沙发，帮着刘宇宁揉起了脖子，好像刚才文小鱼的那五个字根本没往心里去。
见状，文小鱼又道：
“我说，柯宇，柯医生，我来找柯医生。”
“啊！啊？”
柯宇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手里的动作没停，望着门口的文小鱼，嘴里下意识答应。
“柯医生，麻烦你个事儿，我现在想找一下姜牧野。听你女人说，昨晚多亏了姜牧野，我想当面感谢他一下，但是找不到他，而且今天早上我看新闻，有个事儿，也必须当面问问清楚。你能找到他吗？我想你们平时的关系很近，所以我情急之下只能找你了。”
柯宇虽然刚才被眼前的女人“捉奸在床”，有些慌乱，但现在思绪调整的很清晰，这是作为医生必备的心理素质——遇事不慌。这是文小鱼和他认识到现在，说过的最多的话，但主旨他已经听明白了，那就是“姜牧野在哪儿”。
想着刚才的好事被她打扰，柯宇本能想逗逗她，于是马上坐直身体，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眼里流露出严肃，但没有正视文小鱼，道：
“你找不到他，是不是因为他关了机？”
一句话说简单，但文小鱼分明听出了柯宇知道原因，并且故意不说吊她胃口，但现在不是和他抗的时候，求人办事嘛，得有个态度，于是应声道：
“是，他关机了。而且他没去上班。”
柯宇听闻她这么说，压抑住想笑的表情，心想果然她急了，开始四处无头苍蝇似的找人了，想笑但依然绷住，面上不露声色地说：
“文老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什么了。”
话说了一半，然后柯宇叹了口气，文小鱼本能瞪大眼睛盯着他，如果他离她近些的话，都会看见文小鱼的瞳孔在放大，再近一些的话，也会听见文小鱼重重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