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乾元三年夏,八月,震惊朝野的三连案在一地鸡毛中,十日内火速结案。
由荒园枯井藏尸案,到私炮房案、西海军主将通敌叛国案,三案并审。
裁撤刑部尚书薛敬为首,刑部、礼部、兵部、户部共15人,罢官削爵,下狱定罪。
庶民富商巨贾8人(含苏凤琏),缉捕下狱,秋后问斩!
从犯杂役差人共85人,缉捕下狱!
西海军统帅将军吴友勋,凌迟处死,诛九族!
西海军副将、参将及以下涉案人员,斩4人(含苏家族侄苏裕村),其余涉案36人缉捕下狱!
另,户部尚书苏慎,教子无方,降级户部左侍郎,仍领户部尚书事,罚俸3年!
兵部尚书赵尽忠,御下失职,降兵部左侍郎,仍领兵部尚书事,罚俸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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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对此系列案件盖棺定论,降罪诏书颁布之日夜,海京城中忽降暴雨,雷电交加,风急雨烈。
户部尚书苏慎近几日在家待罪,早已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夜,其于府上领旨伏罪后,更加惴惴不安,又牵长子苏凤琏深陷囹圄,身为人父,救子心切,遂其虽此时已然风烛残年,又兼急火攻心,但仍旧不得已拖着病躯跑进宫,负荆请罪,以求圣上法外开恩。
大明宫养心殿殿外阶下,苏慎跪殿求见,已在暴雨中泡了一个多小时。
后宫中,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兰妃苏小小知情后,亦不顾身份礼制,直接冒雨冲出兰仪斋,跑到养心殿殿门外脱簪请罪,与苏慎这亲爷爷一同陪跪。
“爷爷!”
“您近来操劳,身体抱恙一直都不甚好,老这么淋着怎能行啊!”
苏小小甩开太监丫鬟等一众拦阻,不顾一切跑到朱天宇所在大殿前,见雨中年迈的爷爷那样狼狈与凄惨,顿感五内俱焚,一下扑跪到爷爷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小小啊!”
“你不该来呀!”
“你是皇妃,就应克尽本分,你眼下罔顾礼制身份闹到这里,你要置皇上于何地呀!”
“你这不是逼皇上嘛!”
“小小你呀......”
苏慎暴雨中身体已然有些扛不住,叫苏小小这么一闹,更觉头痛欲裂,随时都有不支之象。
“皇上,小小来领罪来啦!”
“苏家有负皇恩,甘领罪责啊皇上!”
“可毕竟苏犯凤琏乃小小家父哇!”
“还望吾皇开恩!”
“皇上,您开恩呐!小小愿替父领罪呀皇上!”
苏小小突遭家中如此变故,往日聪慧灵秀此刻也早已抛掷脑后,一时间其六神无主,胡言乱语,毫无章法规矩。
“小小,你快些住口吧!”
“你是想害了苏家全族吗?”
“你走!”
“茗慧,你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她拉回后宫!”
苏慎眼瞧事态已被突然到来的苏小小搅得更加不利,其登时大怒发起了脾气,一双老手匆忙拽住此时已然有些失了心智的孙女小小,并忙叫一旁陪侍的茗慧将其拽离此地,以免再生事端,到那时,里间朱天宇一旦厌恶憎恨起苏家来,那便才真叫万事皆休啦!
而此刻,殿内的东侧间内,朱天宇蹙着眉,听见外间响动,亦毫无反应,其紧闭双眸,端坐在桌案后面,半晌一言不发。
身旁陪侍的刘德海,眼下亦是进退维谷,其左右斟酌着合适时机,又等了好一阵儿,见皇上终于睁了眼,他方赶忙顺眉低眼地缓缓开口试探道。
“皇......,皇上!”
“苏老尚书已经在殿外暴雨中跪了一个多钟头啦!”
“他那岁数,恐怕也快到极限了。”
“要不......,要不老奴去给他撑把伞吧!”
刘德海轻言细语,战战兢兢地试探着朱天宇此刻的意思。
“唉......”
又顿了会儿,朱天宇终是长出了口气,颇有些不耐地说。
“行啦,怎么连小小都跑了来!”
“你去把苏慎叫进来吧!”
朱天宇拧眉语毕,刘德海为难地惨笑了下,也不敢多话,躬身退出侧间,去殿门口传召去了。
少顷,早已浑身湿透,狼狈颓丧的户部尚书苏慎进殿跪拜。
“皇......,皇上!”
“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朱天宇静默地看着这一幕,从桌案后缓缓起身,行至案前。
“刘德海,你......,你去给他端碗姜汤来吧!”
语毕,刘德海转身出去,苏慎湿漉着头发,满脸泪痕,抬头端出一副感激涕零地摸样。
“皇上!”
“自您登基以来,对我苏家百般施恩荣宠,兰妃娘娘更是多承陛下照拂恩遇,老臣及苏家全族老小无不感恩圣德,感激不尽呐!”
“可恨我那逆子!倒行逆施,草菅人命,有负圣恩,他有罪呀!”
“老臣作为苏家一族之长,更是这孽障的父亲,我有失管教,放纵致使其胡作非为到这般田地,竟弄出这些人命官司来,老臣愧对苏家列祖列宗,更加愧对圣上教诲!”
“臣纵万死,难抵其罪啊!”
“还望圣上责罚!”
户部尚书苏慎一番话端的懊悔难当,言辞异常恳切,赎罪之情溢于言表。
反观现下站定原地的朱天宇,却并未叫起说动,脸上也并未显现太多同情体恤之色。
这时,刘德海在外间端着一碗早已备下的姜汤适时进到屋中。
“啊,把姜汤递给苏老尚书吧。”
“老尚书啊,夜已深了,一会儿你喝罢姜汤,就回去吧!”
“外边雷雨大,你走时打上朕的伞,免得再被浇得如此狼狈!”
朱天宇随手吩咐刘德海行事,顺便迈腿往桌前正中又走了两步,转身负手站着,言语说及“朕的伞”三个字,有意加重了些语气。
苏慎宦海沉浮大半生,心思何等缜密,朱天宇之意,其自然听懂了,遂心中咯噔一下,自知为子求情之事已不可为,毫无回旋余地!
但纵是儿子再混账,做老子的,又安能眼巴巴地看着其被处死而毫无作为呢?
更加之如今苏慎已到这个岁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悲哀凄凉之处境。
老尚书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踟蹰着颤颤巍巍起了身,就在其心有不甘地退至屋门前时,他下定决心,重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皇上!”
“老臣虽有二子,但次子天生残疾,且一心修道不问家事,唯此长子常伴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