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还在继续。
《清平遥》:许世间一派清平……
乃前朝歌颂当朝一代名相方清方丞相之作。
而他们如今听到的这首,自然不同于往常,曲调同以往大差不差,然而出口的词曲却已经全然变了。
当然同原作无二,无疑都是歌颂当朝丞相之作,只是如今这个人,从前朝的方丞相换成了她楚子安而已。
甚至曲中的种种功绩也都是她早前切切实实存在的。
不得不说幕后之人着实费了心思。
这首曲子粗粗听起不过寻常歌功颂德之语,但细听之下,却难免多了些什么。
尤其作曲之人明显将眼前这一切功劳,甚至如今百姓们种种安乐,尽数加诸在安宁本人身上。
原本安宁这个丞相就在民间风评极佳,甚至逢年过节相府门前都不乏百姓们送来的节礼特产,若非安宁明白开口,只道会有不轨之人钻了空子,恐怕这种情况只会屡禁不止。
更甚至背地里偷偷给她建生祠的也不是没有。
可以说但凡来一个心眼小的主君,都容未必容得下她这么一位得尽民心之人。
“这些人,倒是好心思!”
轻抿着口中清茶,对此,说实在的,安宁并不意外。
眼看敌国不断发展,对面儿要是没有手段那才奇了,倒是……
瞧着底下热热闹闹的戏班子,安宁目光微敛:“倘我没记错的话,秋家班是齐地老手艺人了,去岁班主的孙儿方才取中算科, 于情于理都断没有通敌的可能。”
更加没有对付她的必要。
“是啊!”
同样瞧着底下动静,谢桁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可就是这般才愈发歹毒不是吗?”
寻常百姓哪里懂得什么,对安宁这位丞相又是由衷爱戴,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毕竟在他们眼中,丞相大人就是如此这般。
也是因着这个,饶是以谢桁的敏锐,以及对齐地的掌控,等发现不对时,眼下这首曲子在民间已经有一定传唱度了。
这时候在进行遏制不免有此地无银之疑。
“那谢大丞相今日此举?”
安宁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莫不是在提醒她做好防范?
直面来人疑惑的目光,谢桁不觉轻笑了笑,眉宇间却不觉添上了些许慎重之色:
“子安,以你的聪明应该知晓,重要的并不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而是既然连这种手段都能用出,证明对方于你,已经是势在必得。”
亦或者说着势在必除……
直视着眼前之人明显单薄的双肩,谢桁眼中不觉多了些许忧虑。
察觉出对方意思的安宁:“……”
听出对方的意思,安宁不觉有些好笑。上下将来人打量一番,尤其目光在对面之人同样清瘦的身形上转了一圈,这才轻咳一声
“咳咳,谢丞相大可放心吧,楚某虽不济,但自保之力还是有些的。”
“不过谢丞相不愧是同主君从小一起长大……”
瞧这信任程度……安宁好整以暇地想着
这位还真是丝毫不担心真被忌惮呢!毕竟虽然目前这人声望不及她,但权利方面,目前两人可并不差些什么。
谢桁:“………”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看着眼前人隐隐含笑的目光,谢桁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不觉眯了眯。
事实上,谢狐狸有一点倒是没猜错,就在萧祁听得此事第二日,安宁身侧就已经多了几位武力值极佳的护卫。
甚至于,这一日,照例会议过后,安宁刚才预备离开之际,却被特意留了下来。
御书房内,只见萧祈原本俊朗的面容上此刻却是一派语重心长:
“子安,你我相识多年,难道在楚卿眼中,朕便是这般昏庸无道,嫉妒贤能之君主吗?”
安宁:“???”
她好像还没做什么吧!
然而就在安宁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听对方继续道:“楚卿啊,朕之为人子安你应是知晓,就为了这些莫须有之事,子安这些年委屈自己,孤身一人实非可取之道。”
正午时分,御书房内,此刻安静极了。
麻木地听着来人谆谆教诲,安宁一时间无言到连早前还算良好的口才都没地儿放了。
没想到连这古代,都能遭遇顶头上司催婚这波。深深吸了口浊气,下首安宁这才勉强维持着笑意开口:“陛下多虑了,臣并无此意。”
“不过往日自在惯了,实在不愿过多束缚……”
“再者,倘臣没有记错,谢兄比之微臣还要大上两载之余。”
抱歉了,谢兄,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想到某人,安宁心下不觉带着一丢丢愧疚。
谁曾想,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之人目光骤然古怪了起来,难言的同时,看向安宁的目光又带了些许理解。
或许极致聪慧之人俱是如此吧。
如子固,又如眼前的子安。
良久龙椅之上,萧祁方才长长地叹息一句,直视着眼前之人愈发俊逸的容颜:“罢了,既是如此,朕也不过多勉强。”
“不过子安日后若有心仪之人,无论何种身份,朕务必第一时间为你二人赐下婚事。”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饶是安宁,也不觉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位皇帝还蛮大度的!”
想到刚才那一幕幕,统子不由感慨道。
“怪不得宿主你会选择直言相告,换做个小心眼儿的,这会儿光是听着曲儿,估摸着就得恼羞成怒了吧!”
“那可不是!”
懒懒地拨弄着手中的棋谱,安宁对此不置可否:“事实上,应该说周遭强敌环伺,没有真正手掌大权的帝王对臣下都非常“大度”。”
至于之后,谁知道呢!
不过这位,目前看来性子确实不错。想到那日谢桁所言:“子安可曾知晓,谢某是如何下定决心辅佐陛下的吗?”
“早在之前上林院之时,作为伴读,除去武课以外,从小到大陛下几乎处处不及于我,但从始至终,陛下从未因此而气恼。甚至还特意告诫于我,无需因他之故耽搁自己日后的前程……”
只能说,势微之际便能让谢桁这般老奸巨猾的狐狸倾力投效,这位帝王确实颇具可取之处。
不过……想到方才那位古怪之极的表情,安宁心下不由好奇。
谢狐狸早前到底说过什么?
可惜,这话还不及问出。翌日,隔壁大梁便有使者来都,而随着这位使者而来的,还有萧祈生父,也就是如今的梁惠帝病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