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赵王李福的时候,李治命人准备酒肉瓜果点心,特意叮嘱要赵王爱吃的。
他的心情已经平复,对张川柏笑道:“我的弟弟中,十三郎是最顽皮的。每次到我这里,都会连吃带拿。所以我也最清楚,他喜欢吃什么。”
很巧,李福要的,都是李治愿意给的。
张川柏说:“殿下友爱兄弟,赵王才敢要。”
兄友弟恭嘛!
想到这里,张川柏更觉得造谣的人可恶。
有句话说“疏不间亲”,得罪李福,让李治在他跟李福之间二选一?
这不是为难太子嘛!
……
李福赶来东宫,进门就喊“阿兄”,一副常来的样子。
见张川柏在,他脸上的笑容停滞片刻。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着说:“张司议郎也在!我听人说太子请我吃饭,立刻就过来了。阿兄,这一次可有葡萄酒,我要喝个痛快。”
“任你喝!但你喝醉了,不许在我这里捣乱。”李治姿态随意。
“我千杯不醉的。”李福说笑两句。
张川柏又正式向李福行礼。
李福说:“不必多礼。我看张郎在这里,就知道太子为什么找我吃饭。”
李治淡淡地问:“我找你吃饭,还需要什么特殊理由?”
“以前是不需要,这次嘛……”李福看向张川柏,故作恼怒:“因为张郎妙计,宇文娘子把我送她的扇子撕了。太子是要给我们说和吗?”
张川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跟牛眼睛似的。
果然!
李福已经知道这个谣言!
他解释:“请大王来,就是想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清楚,我从来没有提议让大王娶金胜曼。我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非常惊讶。”
“哦?谣言?”李福反问。
李治在一旁作证:“确实如此。就连和亲,我们都不是完全同意。故而,最后才是让金胜曼到长安读书。”
“我们”。
你跟谁是“我们”。
李福沉吟片刻,坦诚地说:“我一开始很生气,仔细想想觉得不可能。即便真的要跟新罗王女和亲,比我合适的人多得是。
张司议郎若出这样的馊主意,就不是聪明人。陛下和太子多次夸奖你,若你是蠢人,他们怎么可能夸你?”
这句话夸了陛下和太子,也捧了张川柏一把。
当然,李福的话也很有道理。
他的身份特殊。
他不仅已经定亲,而且早早出继给隐太子李建成。
宗法上,他是李建成的儿子。
让他去新罗和亲,怎么看都不合适。
造谣的人,或许不是为了他去和亲,只是煽风点火、把水搅浑。
张川柏一脸认同:“我就说谣言太离谱!大王这样的聪明人,才不会上这个当。”
夸回去~~
李福又说:“当时有人鼓动我,让我去向阿耶哭诉。我冷静下来,将此人打一顿撵走。”
告状,说太子欺负自己?
李福没那么傻。
阿耶很偏心眼。
哪怕太子真的欺负自己,阿耶也会说太子有苦衷。
李治明白李福的言下之意,能知道这番话,还添油加醋的,可能是东宫的人。
李福让他不要徇私。
“我刚刚跟张川柏说,查清楚是谁……哪怕是我身边得用的人,也要送去倭国挖矿。”李治承诺。
放心,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福满意地笑了。
他怀疑这件事,不仅仅是针对张川柏,更是冲他来的。
怎么看,都是他更招人嫉妒。
他们兄弟你来我往,每一句话都有几重意思。
张川柏在一旁听着,还要做阅读理解……还好,太子平日跟自己说话更直白坦诚!没那么弯弯绕绕!
希望太子继续保持!
“说清楚啦!我也好跟宇文小娘子解释。唉,你们不知道,哄小娘子多难。”李福熟稔地转移话题。
明明说着抱怨的话,他却给人炫耀的感觉。
李福跟宇文修罗多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李治取笑道:“还没成亲呢,别总把人家挂在嘴边。将来成亲了,你又要怎么样?天天跟在娘子身后?”
“就是没成亲,才要挂在嘴边!”李福正色说,“我怀疑,有人嫉妒我的亲事,想拆散我们!”
“啧啧。”李治摇摇头。
他虽然妻妾成群,却不理解李福的儿女情长。
李福看向张川柏:“你还是要赔我的扇子!听闻你学王右军的字,人称江都第一才子,诗书画三绝,你书写一幅扇面给我吧!”
张川柏哭笑不得:“这个也是谣言。我的字还说不上好,大王若不嫌弃,我写十幅都可以。”
“那就十幅!”李福顺着话头说。
他们一个有意示好,一个愿意接着,把气氛烘托融洽。
虽然都是少年人,可也是场面人。
李治见最喜欢的臣子和最喜欢的弟弟相谈甚欢,一时来了兴致,站起来以舞相属。
这是宴席的一种礼仪。
主人右手举起,左手作相邀状,客人举右手,左手前伸答舞。
假如被属之人不起舞,便会被视为失礼不敬。
李治向李福邀舞,李福施施然地站起答舞,又向张川柏邀舞。
张川柏也风度翩翩地站起,优雅地甩了甩袖子。
三个人围着一个圈,你抬右手甩袖,我抬左手甩袖。然后跨腿甩袖、后仰前倾。
脚下的舞步“咚咚锵”,仿佛在打节拍。
跳得尽兴,又再饮酒。
张川柏觉得,蹈舞之礼嘛……在场的都是少年郎还好。
有时候皇帝设宴,兴致来了也跳舞。
陛下是大唐第一美男子,什么年纪都是,怎么跳都好看。
哪怕甩袖子,都甩得气势非凡,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可是一群白发苍苍有将军肚的大臣跳舞,多少有些不忍直视。
李治夸赞:“张川柏跳得好看!礼乐射御书数,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在这个注重出身门第的时代,君子六艺,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
有闲情有条件的,才能讲究!
张川柏能把礼乐学得像模像样,证明出身不差……连江都张氏,都让人高看几分。
“我都会,但都是略懂。”张川柏谦虚。
“略懂就行!谁不是略懂!”李福说,“我也会弹琵琶,难道还能跟乐师比?记住我的扇面,别忘了!”
“不敢忘。”张川柏答应。
饮宴结束,张川柏告退,李福却留了下来。
不知道他们兄弟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张川柏出宫之后,被带着暑气的风一吹,酒气就散了。
李福说得也对,可能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说不定,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交给太子处理,是最合适的。
他眯着眼睛抬头一看,夏日的天空中有一只鹤排云而上,平稳而缓慢地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