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黑巷的角落,被唤作大人的男人将指间的淡巴菰掐灭,回头看向那前来献殷勤的服役者,很明显,那服役者也想要一根。
站在男人旁边的还有一位戴着半边面具,眼神空洞的貌似青年的男人,他的双手捧着一个木质盒子——那是手工工场最常见的简易款式,也是每个进手工工场的服役者必学的款式之一。青年捧着盒子向前一步,男人淡淡地对那位前来的服役者说:“传达到位了吗?”
“当然,就这么点儿小事,”前来的服役者盯着那个盒子,眼神透露着渴望,“0728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捧着盒子的青年转头看向男人,只见男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后便走进了黑巷里。青年将手上的盒子递给那位前来传达消息的服役者,说:“无光。”
那服役者低头接过盒子,回得很快:“不闻。”
半晌,他抬头时,已见不到那二人。
早钟即将响起,牺政却依旧盖着一床灰雾制成的棉被,昏昏欲睡着,不少巡逻的骑士还提着油灯穿梭在街道之间。
而经过几个转弯,市政神殿脚下的徳泠暮广场已经开始迎接朝霞。
徳泠暮广场中央有一座残旧却依旧被打理的十分干净的女神像,她的周围十分空旷,是室外礼拜的最佳选择。而现在,女神像脚下的空地已经被许多乐手占好了位置,准备将清晨的第一首曲子献给女神。
今日的早市比往常准备的更早了些,许多摊位的准备工作都快做满。
每季一次的舰长巡礼日,不仅是本地牺政公民庆祝的日子,更是服役者们表现的好日子:发放鼓励源币、减少服役期等等,都是被允许给予的福利。
然而所有人都期待的日子,却有人最为紧张。
“无论如何都要跟紧在小大人右后侧,如果有居民赠礼必须先过手,再双手递给……哎,昆——昆阁下,这个衣服到底怎么穿啊?!”司黎艾一边背着注意事项,一边揉了揉落枕的脖颈,观察着手中的白色长袍。
昆说:“就正常穿!套进去之后记得用别针固定下……”那是疫城传统的侍从服饰,作为陪同代理舰长庆祝巡礼日的专属服役,穿这身最合适不过。他看了眼自己的怀表,随便拉了一位男仆,嘱咐他帮着司黎艾着衣。
“顺便给他拿一双靴,方便走动。”生存在疫城的服役者只允许穿便宜的工作鞋和草布鞋,但专属服役不一样,只要赐了鞋就可以穿。
“这……好的,阁下。”那男仆答得不情不愿。
巡礼开幕会在早钟敲响后的两刻钟开始,届时宅邸大门开启,便能看到迎接的骑士巡礼队伍。
安娜敲响卞邪卧房门后的十分钟,梵朵尔十分熟练地给卞邪换上了礼用军服,还将他额前的黑发稍稍修整,露出一小块前额,使得戴上军帽后不会显得过分严肃,也不易起汗。
室外阳光正好,着多过热。卞邪坐在自己的卧房的书桌前,将那已经坏掉的旧怀表打开又合上,又将已经戴上的白手套脱下,拿起还没拼完的模型碎片捣鼓了两下后又放下。
仆从已经全部退出房间。昆笑他:“你也太紧张了。”
卞邪抬眼瞪了昆一下,又拿起一块飞船零件,“没有。”
“这是你昨天分类到船翼的,那边才是剩余的船身的。”
“我就是想拼船翼。”
昆细细看了一眼,“可你昨天说这块烂的作备用,之后重做一块新的补……”
“就你会说话?” 卞邪打断昆,将零件弹回原位。他重新戴好白手套,理了下衣装后开始往大厅走。他问:“他准备的怎么样?”
“好看。”
卞邪将这个回答咀嚼了一番,才反应过来:“……谁问你这个!”
昆笑了一声,“流程他应该记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也会在您旁边,无需担心。”昆最终还是将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信任的副官。
卞邪的右手摩挲着衣角,穿过细窄的长廊后,视线往一楼大厅看去。
一如往常,当男女仆意识到卞邪下楼后,便会自然而然地低头作礼,慢慢后退让出一条道。当卞邪到一楼大厅时,在近事务室门口的角落看到了正从地下二层上来的白衫青年。
橄榄翠色系带织发,单肩扣半袖白底水纹披身长袍,薄唇抿笑,气质不凡。
不像神明的侍从,更像神明。
昆说的确实没错,好看。
两人互相对上了眼,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
就如昨晚一般。
刚沐浴完的司黎艾一出门便撞上了在门口等待她的安娜,命令是着衣后到事务室面见代理舰长。
他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交代了。
事务室内,桌上的文卷肉眼可见的比上一次来时要少要整齐得多——前几日,昆一直住在宅内。卞邪的视线没从文卷上离开,听到司黎艾的脚步后,扶着额头的左手放了下来,轻轻点了下手推车上的酒具。
司黎艾明了,为卞邪倒了一杯葡萄酒,刚将杯子递到桌前,便听到卞邪说:“坐下,自己倒一杯。”
二人单独相处时一直如此,卞邪不怎么把他当作所谓的“侍从”。
司黎艾照做,拎了一张椅子在卞邪对面坐下,将两杯酒放在一边,就这样静静看着卞邪处理事务。
他坐得板正,深蓝色的外袍披在椅背上,左手落在羊皮卷上,偶尔翻阅手旁的书卷,右手持着时新的机械羽毛笔,墨浅时,手指会滑动笔头的微小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烛光落在他的脸上,散去了些平时的清冷。双眉间依稀可见几段褶皱,像是被手头上的事务难住了。
司黎艾再难看到卞邪那时的脸色。
他冲进集装箱时,司黎艾抬眼看见的是担心与不安。
听昆说,卞邪在看到0855时差点发了大火,还找了自己很久。
0735被送去了内政医疗楼,次日便出院了。
卞邪亲力亲为完成了集装箱事件的收尾。虽然那金发男人并未追究,甚至准备停留牺政申请贸易往来,但卞邪还是将货款和修理费都补上了,且嘱咐了自己的亲卫陪同作贸易申请流程。
卞邪似有所感,抬头便对上了司黎艾那灼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了?”
司黎艾收敛了视线,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0的事情没有证据,不好处理,”卞邪只当是他等急了,一边处理文卷,一边说:“但是你提到的0那伙人,骑士院倒是查到些别的,准备以此为饵,长远考虑……”
话间,卞邪闻到了一股干净而清新的味道——是家中橄榄花香的角皂。
司黎艾方才沐浴完。
卞邪一抬头,发现他又灼灼地,含着笑意看着自己。
他摸了摸发热的耳垂,错开那视线,说:“……你介意吗?”
司黎艾装作没听到一般,只轻轻眨了下眼睛,道:“真好看。”
卞邪没反应过来,当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司黎艾玩味一笑,“我说,你,好看。”
惹得卞邪双唇微张,羞怒道:“啧……问你话,正事!”
以前总认为,古板自持之人最是无趣,可如今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司黎艾低低笑了两声,右手心含着下巴,手臂支在桌上:“不介意,都听你的。”
卞邪笔尖顿了顿,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司黎艾。半晌,他又向司黎艾看去,就着烛光看他的脖颈:“过敏好了?”
他还记着司黎艾脖颈上的红。
后面去医疗楼检查时,才知道他是对那件替换的服役服料子过敏,不仅脖颈上有,上半身都出了好几处大红块。
结果出来时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回味起来时,心口又酸又涩,复杂得很。
卞邪想这些的时候面上毫无波澜,司黎艾只当是关心,说差不多好了。
卞邪又问他,那现在习惯了吗?
司黎艾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在牺政习惯得如何。他苦笑一声:“……不太想习惯。”
视线落在那赤红瞳中。
烛光乍现,眸底只倒影着他一人。
卞邪听他话音一转,“但说不准呢。”
若是为了你的话,好像可以考虑一下。
卞邪怔了一下,有种似懂非懂,又有种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几乎每篇日志都写着他与同队队员和谐完成日课,想来肯定有看不清的地方。
能看得清的,只有他裸|露的皮肤上因劳役而来的伤痕,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卞邪是有些担心与内疚的……他之前拜访某些士官家时,见到过那些士官的专属服役。他们似乎都是乖乖巧巧的一类,无需外出日课,只需服侍本家,做好看茶、按摩、伏案分卷等事务,着实轻松。
半晌,他试探性地道:“累吗?”
司黎艾不知卞邪所想,只认为是他在担心自己,莞尔:“不会,蛮有趣的。”
截然不同的环境与生活方式,最快适应的方法还是亲自参与进去,他显然乐在其中。
卞邪听此,眼角不自觉的跳了一下,说:“知道了不少趣事吧?”
司黎艾哪儿能不知卞邪的意思,却故意道:“安娜跟你告状啦?”
“告状算不上,借钱倒不少。”
“哈哈哈……打个欠条,之后还你。”
卞邪其实很清楚司黎艾找了什么人,了解了什么事,只是他都闭口不谈,耐心等着司黎艾查出结果。
但是太久了,他有些不安:“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那双赤红色的眸深深地看着司黎艾,不带任何强|制色彩。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司黎艾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许多,“哎,本是想带你再去玩会儿,夜景也没带你看,就被骑士抓走审讯了。”
卞邪细细听来,才知道司黎艾是在说两人还在西元的事情。
“福利院的火把一切都烧没了,但烧漏了我那天带过去的蒸馏雾化器。”司黎艾缓缓地说完这句话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轻轻地将空杯放在桌上。
“在我还未被押送至法理堂接受审判之前,西元的总骑士长与我进行了密谈……为了维护行会的利益以及所谓的源城颜面,让我务必在法庭之上承认这场火灾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最终,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被迫成为替罪羊,来到了此地。”司黎艾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
“……源城的脸面?”听到这里,卞邪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们应该是受上层指派前来西元执行任务的吧?”司黎艾拿起手中的酒杯轻轻转动着,“西元多半是觉得这点小事还要劳烦疫城人出面,一旦这件事情被公之于众,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卞邪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司黎艾见卞邪突然沉默不语,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他怯生生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惹你不开心了?”
卞邪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着司黎艾,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句:“你……不怨我吗?”
司黎艾闻言微微一怔,回过神来,迎上卞邪的目光,嘴角轻轻扬起:“我怨你什么?”
那笑意宛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地飘落在空气中,又似一阵微风拂过,不带丝毫沉重之感。
卞邪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抹笑意,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在西元的时候。
他依旧记得广禄的那番话。
——小先生您的笑容与平时做生意时算计人的假笑不一样。
他没骗人。
这段日子以来,那些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令他感到百般歉疚的事情,司黎艾竟然从未想过。
总说人自作多情,原来他卞邪也是。
卞邪心中释然。他回到话题上:“确实一举两得。既掩盖了西元福利院私养海战遗孤的丑闻,也完美抹除了疫城执行任务的痕迹。”
“嗯。”说出来后异常的轻松,司黎艾直起身子,双臂依在书桌上,拉近了与卞邪的距离,他发现卞邪脸颊已经有些泛红。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在打听些什么,我不过是想收集些城外的消息,想知道我入疫城后,西元还有没有为难我家。”司黎艾想起之前初来乍到时的事情,又补充道:“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见你每日公务繁多,不想再劳烦你。”
似乎是被这话安慰了,卞邪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他点点头:“若是有需要,我会尽力帮你。”
司黎艾笑着应了一声,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他点了点桌案上的一册文卷:“你最近在查服役者地下交易的事情,0728可能是突破口。”
服役者地下交易这件事本不由卞邪管,但卷上写明了,那些人的手已经伸到牺政跟柟荒的贸易圈里了,就连车站的巡防长都要上文解释。
“怎么?”
“当时0728想私下跟我做交易,给了我一根卷烟,那味道……”司黎艾见卞邪的表情又变得不爽起来,他赶紧长话短说,“我是说,那里面的淡巴菰质量很好,不像是寻常能买到的。”
卞邪眉角抬了一下,“你还懂这个?”
“刚到内政那会儿打听消息,到手的质量参差不齐,对比起来简直……”司黎艾见卞邪一直盯着他,面色越来越黑,赶忙清了清嗓子:“……主要是在西元接触过淡巴菰的生意……总、总而言之,他一定有货源,而且他还暗示我,服役者之间有暗线可以查到很多消息,包括城外的。“
卞邪不再看司黎艾,取了那卷文书批注了几点:“怎么不早告诉我。”
司黎艾观察着卞邪的脸色:“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理我,感觉你生气……”
“你看错了。”卞邪冷冷打断后,拿起酒杯,一口饮下一大半。
这不就是生气了嘛!
卞邪一只手支在额上,喊司黎艾再倒一杯葡萄酒。他问:“话说回来,你家在西元举足轻重,既然能将你送来这边,难道还没有办法给你传递消息的渠道吗?”
司黎艾想起这件事就眉头紧皱,“是了……当时脑子太乱,还没同你说。”他捋了捋,“……我一开始好像并不是要来牺政,而是要去一个叫柟荒的地方。”
“叔叔嘱咐我,到站后找一个人。”
他有些紧张地顿了顿,“就是思尔德。”
卞邪没看到司黎艾说后半段时的表情,心中一直在思考前半段。这是件见不得光的却也是行间默认存在的买卖,只要有门路,欧斯特到位了,服役者确实可以到指定的地方去服役,还能得到关照。
以当时司黎艾的处境来说,这确实不太能说的出口。但卞邪总觉得有些异常:“但如此说来,你叔叔他这么做……?”
不等于把自己的亲侄子往火坑推吗?
思尔德的事情虽然发生许久,却也是没线索的悬案,如此上赶着送“证据”,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明白……”司黎艾从未怀疑过司景旭,“罢了,反正我现在无事,我会想办法查一查的。”转念间,又觉得不对,“难道当时是因为我没告诉你理由,所以你大发脾气,拿枪威胁我?”
卞邪的脾气有这么差吗?
他又想起方才卞邪想杀人的眼神。
好像还是有点……罢了,反正我脾气好。
卞邪心道不好,脑子有些晕乎,只能随便补道:“咳,我当时觉得这样把你一人判来疫城就算解决事情,也太简单了……”
“简单?你知道我赔了多少欧斯特吗?”司黎艾想来就委屈又生气,“赔就算了,我他妈在待罪室连着不给睡觉,还差点被你们疫城的车给炸死!”
心中一惊,卞邪抬眼看了司黎艾一眼。
司黎艾以为卞邪生气了,心兢兢,弱道:“错了,我小声点。”
卞邪的嘴角淡淡弯了下,不说话也不解释。
司黎艾却心道,真好,他笑了。
之后,卞邪让司黎艾坐到他身边帮着整理了文卷,又聊了些司黎艾在服役时听到的消息,包括黑市买卖、东街杀人这些案子,卞邪都与司黎艾讲了个大概,唯独没告诉司黎艾他已经被诺曼怀疑。
到最后收拾的差不多,卞邪扶着脑袋,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还有什么事情你想知道么?”
“啊……”司黎艾想了想,还是说:“关于思尔德的事情……”
卞邪硬撑着从身侧的抽屉里取出一叠卷宗,“都在这里了……之后我会给你布置事务室相关的日课,你可以来这里慢慢看。”
卷宗比想象中要厚许多,司黎艾心不在焉地看了有一会儿,到了卞邪沐浴就寝的时间后才卷好放回抽屉。
他其实想问的事不是案件的。
夜深,已经没有男仆帮卞邪理床更衣了。有了第一次经验和梵朵尔的多次教导后,司黎艾眼睛即使被遮掩帘捂上了也能很熟练的完成更衣任务。
但是今天卞邪喝多了。
早闻家中小大人不胜酒力,却未想是酒后是如此令人心烦意乱。司黎艾呼吸间都是卞邪沐浴后橄榄花角皂的香味。
他看着倚在自己胸口处的人,唤着:“……卞邪,醒醒。”
忽的,他听到对方喃喃:“……在哪里?”
卞邪额前冒着冷汗,像是被梦魇住了。
“你说什么?”司黎艾靠近了一点。
“……海在哪里?”
这是他做的最多的梦。
海水淌过金沙,留下的却是鲜红的印记与没有呼吸的人们。支离破碎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只见有一个小男孩步履不稳,一下一下地踩在细碎的沙上,徘徊寻找着什么。
可是黄昏很快布满整个海湾,将整片海都变成了赤红色,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穿着军装的男人踏沙走来,身边是带着血的骑士。
小男孩害怕地抱头蹲下,什么都看不见。
“母亲……母亲呢……”小男孩喃喃。
为首的男人将手上的血迹擦掉,附着茧的大手缓缓伸向小男孩。
“好孩子,母亲在家呢,父亲接你回家。”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哭过。
小男孩含着泪,最终牵起了男人的手。
……
司黎艾小心翼翼地帮卞邪褪去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动作轻柔而熟练地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寝衣。他轻轻地抱起卞邪,极其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做完这些后,司黎艾侧躺在被窝外,伸出手,轻轻地梳理着卞邪额前的发丝。
“今晚恕我无罪?”
“嗯……”卞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只感觉自己正依偎在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里。
这种温暖让他感到安心和放松。
或许是因为这份温暖驱散了梦魇,卞邪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噩梦惊醒,反而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寻那份温暖的来源。很快,他便牵住了一只同样温暖的手。
司黎艾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入自己的掌心,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他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仿佛一旦松开,眼前的美好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有句话,我也很想同你说。”
司黎艾的声音依旧很轻很轻,仿佛害怕打破这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烛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便熄灭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别把我惹急了。”
月光隐约从纱帘中穿过,将卞邪两颊的红映了出来。他生得白,像司黎艾在港口赌珍珠时,开出的粉光珍珠。他自然放松的神态不再给人严肃、冷漠的感觉,微微皱起的眉让人莫名想怜惜。
司黎艾下意识地轻轻抚开卞邪眉间的褶皱,又含着私心摩挲着他的脸颊。回想起来,似乎再也没见过他在西元时的笑容。
生得如此好看,怎么不多笑笑呢。
夜间微凉,卞邪感觉脸上暖暖的,忍不住得靠近。
像一只小猫一样,蹭着司黎艾的掌心。
司黎艾就这样卧在卞邪的身旁,明明没有回抱住他,却感觉体温比平常要热得多,就连心跳也跳得极快。
好想抱他。
好想亲他。
好想……上了他。
司黎艾努力平复心中的躁动,准备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忽的一只手牵住了司黎艾的指尖。
力气不大,司黎艾想松开不过一念之间。
“不要……别离开我……”
“阿邪,会乖的……”
顿时,司黎艾心里软得不行。
他顺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的方向坐回了床边,还偷偷捏了一下那手的掌心。
“小时候这么可爱,你母亲肯定喜欢得紧吧?”
猫掌,软软的。
“哼嗯……”卞邪似乎听见了司黎艾心中所想,闹别扭起来。
司黎艾哄着卞邪,轻轻拍他背。
小猫被哄得开心了,又蹭了蹭边上人手背,像是说着多摸摸他。
司黎艾着实是没忍住,反应过来时卞邪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我其实想问你。”
“我说我喜欢你,你是怎么想的?”
那时在集装箱外,我听到了你急切寻找我的声音。
你见到我时的,你表情明明担忧害怕,却在下车后一瞬间变了态度。
“你问我,为何跟0855换衣服独自去救人,又问我,万一你没找到我,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司黎艾温柔地抚过卞邪的发,“因为我在赌,赌你一定会找到我。”
要是赌赢了,我喜欢你就是真的。
要是赌输了,那就努努力让你喜欢我。
他怕吵醒卞邪,又耐不住心性,只浅浅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喜欢卞邪。
喜欢看他笑。
也喜欢看他哭。
……
“我知道小大人生得好,”昆皱着眉,有些严肃地对司黎艾说:“但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公共场合直直地盯着看,你是想在反省室待着么?”
晨间的阳光开始蔓延,将大厅照亮。
卞邪记不清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司黎艾半个身子睡在他的身旁,一只热手攥着他的左手。
他想松开,却有个声音告诉他,抓紧他。
司黎艾假装惶恐,微微放低了视线:“小大人穿这身确实好看。”
白衣金扣内衬,外披双排扣深蓝色及膝外套,肩坠鎏金饰绪,踏黑长皮靴。这是最常见的舰长一系礼服,但着衣者却是司黎艾看了又想多看的人。
衣着不凡,仪表堂堂,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那人半抬着狐眼,视线灼灼,卞邪被看得更加紧张,但坚持着不闪躲。他假装理着衣衫,淡淡瞟向司黎艾:“一会儿别丢人。”
红晕散开,墨沾耳鬓。
司黎艾眼角弯弯,故意道:“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