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市政府通知，召开全市经济运行分析及企业压缩两项资金占用会议，一机厂作为武城的骨干企业，自然要做典型发言。
上午八点三刻，袁梁来到市政府大院，准备参加会议。
武城市政府在市中心经二路上，一座五层楼坐北朝南，周边几个配房。宽大的院子里，沿围墙是高大的法桐树，粗壮虬曲的树干向天空伸展着。
袁梁来到办公楼一楼东头大会议室，迎头碰见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他也曾参加一机厂的选聘，两个人聊了几句。
会议室里，主席台上，是市领导的座位。主席台下，前面的几排座位，有单位的座位牌，袁梁看见了一机厂，就坐过去。这几排之后，算是散座，就没有座位牌了。
九点整，开会了，会场里坐了也有三四百人。
市长安胜利讲话之后，依次是市经委主任杨国庆、市印染厂厂长安厂长，也算是袁梁的老相识。接着，作为企业代表，袁梁也上台发言。
一机厂的发言材料，早已经打印好，发给了与会人员，袁梁只是照本宣科而已。袁梁讲道，今年以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上级主管部门及各有关业务部门的支持和帮助下，乘党的十五大召开的东风，我厂认真贯彻落实党和国家一系列国有企业改革的方针、政策，全体员工发扬“负重奋起、艰苦创业、万众一心、赶超一流”的武城精神，团结一致，奋力拼搏，在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资金非常紧缺等诸多不利因素的情况下，克服种种困难，适时调整产品结构，狠抓产品质量，注重市场调研，努力开发适销对路的新产品，坚持以质量求生存，以信誉赢得广大客户的信赖。从而使今年以来各项主要经济指标较去年同期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现将有关情况向市领导和同志们汇报如下。
接着，袁梁汇报了今年以来经济指标完成情况，当前存在的问题，为保障全年完成任务应采取的措施。在谈到企业压缩两项资金占用问题时，袁梁没有讲稿，直接把前期成品库、半成品库、铸件库清库、车间清理，经销商清欠等问题做了汇报。
这种类型和级别的会议，市计委企业科科长于爱华当然会参加，她坐在后面散座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台上的袁梁，一个转身一个动作一个语调，都是那么熟悉。在市直机关待了几年，了解熟悉了很多人，许多还都算是武城层次比较高的，但在她的心里，袁梁是最棒最优秀的，他能胜任这个岗位，他能胜任更高的岗位，他侃侃而谈，这些都是他取得的成绩，在当前的企业现状、在当前的大环境下，能够这样，也尤为不易。可是这些成绩的取得，我们孜孜以求的东西，有时想起来也无关紧要，人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你追求到了一样东西，有可能却失去了更为宝贵的东西，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也有可能你会锥心悔恨。她更愿意袁梁更顺心、更舒服、更平淡些。
袁梁讲完，从主席台走下来，在走向自己的座位时，看见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见袁梁过来，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稿子。但即便是这样，袁梁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
袁梁没有认错，那人就是于爱华的对象杜继言，几年前他和于爱华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堵着袁梁的情形，袁梁没有忘记。如今，几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一件不是很白的白衬衣，衬衣里面还是挎肩背心。袁梁瞄一眼他的座位牌，他能坐在那里，看来也是升职了，在单位也算主要领导。听同学说，这两口子也很发奋很努力，一心往上爬，工作能力不好说，但投机钻营、巴结逢迎的能力还是有的。
袁梁大口喝着杯子里的茶，内心也算是五味杂陈。但有一点，袁梁感到欣慰，我凭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坐在前几排的人，都是市委市政府主要职能部门的领导，企业代表也只有三四家，袁梁坐在那里，是最年轻的一位。
会议结束了，杨国庆和袁梁聊着，对一机厂前期开展的清欠、清库非常满意，他没有想到一机厂的此项工作，走在了武城所有企业的前面。杨国庆问袁梁：“我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举报你任意处置国有资产的，你看今天的会议精神，不就是你已经干的吗，一机厂还成了典型企业做会议汇报，举报的人反而成了大笑话，你回去查一查，看看是谁。”袁梁说：“费那个劲干嘛，我还不如休息休息，前几天赶那个cR502产品一千台，累坏了。”杨国庆点点头。
袁梁往外走，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又过来拦住袁梁。会上，袁梁口头讲了一机厂清欠、清库的具体情况，但发言稿里没有，周伟明要袁梁再谈谈，他准备把会议记录整理得详实一些，再发个通报稿。
袁梁给他讲外协件库的压库、铸件库的清库、成品库的返修、半成品库的清理，以及销售处的清欠工作，全都有数据，自然娓娓道来。
周伟明记录完毕，说道：“袁总，想当初我也参加了一机厂总经理的选聘，想起来真是汗颜啊，假如真把一机厂交给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做，你们的工作针对性太强了，立竿见影啊。”袁梁笑着说：“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各人有各人的办法。”
袁梁忽然想起来，市政府去苏州给林领导贺寿的事，就给周伟明说，让他给一机厂办公室打电话，邀请一机厂作为企业代表，赴苏州参加贺寿活动。这样，袁梁也好有借口赴苏州，自己真和林领导有交情，自己想去参加。周伟明当然明白，袁梁让自己给厂里打电话，实际上袁梁就是要的一个借口。周伟明立马答应了。
下午，邱毅向袁梁汇报，市政府给厂里打电话，邀请厂里，赴苏州参加活动。袁梁把电话打给档案室王美春，还没等袁梁说话，王美春就说：“昨天晚上，贾科长去了红叶服装店，拿了一身衣服六百元，拿到家里穿了老半天。我，我也拿了一件，很便宜的，嘻嘻。”袁梁说：“知道了，这个，一会再说。”袁梁放下电话，他还是不放心总机室会偷听电话，凡个人隐私的事务一般都很谨慎。
袁梁坐在那里，门口有人进来了，是王美春，王美春关上门，反手拧死。王美春过来就搂住袁梁，袁梁指指门口，王美春说：“你没看见吗，我换了布鞋，走路不响，门口也没人。大家都知道，你在办公室的时候，门都是虚掩的，门要是关上了，那就是你出去了。”
袁梁推着她，来到里间。袁梁的办公室也是内外两间，里面的一间靠墙放着一套宽大的沙发，这是供休息用的。
袁梁说：“有事我到你那里去，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我这里人来人往的。”王美春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刚才说话吞吞吐吐的。”袁梁坐在沙发上：“我让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给厂办公室打了电话，邀请我们厂赴苏州参加市政府组织的活动，这样，刘红军带车带礼物就名正言顺了，一会，我安排刘红军。”王美春一笑：“那你就能一起去了，太好了。”袁梁回道：“我不去，我在厂里，这段时间还是很忙。明天早晨，我找个理由，就说我不去了，刘红军拉着市里的领导去就行了。”王美春的手摸着袁梁的脸：“我太感动了，你看你都瘦了，我好心疼，我就想着和你一起去。”袁梁笑笑：“太酸了吧，牙都要倒了。我和贾中华一起去，你伺候谁的是，晚上你是和我一个房间，还是和他一个房间。”王美春脸一红说：“你去，我就和你一个房间。他在这样的场合，肯定喝得烂醉。你，你的手摸到哪里去了。”袁梁吻着她：“那你就等着就是。”王美春嗯一声，脸红红地轻手轻脚走了。
贾中华一行，去一天，在苏州待了两天，回来一天，来回竟然四天。刘红军上班后汇报，其他人都回来了，林冰冰又带着贾中华、王美春在周边玩了一天。
王美春打来电话，说一声回来了，就挂断了电话。袁梁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到档案室去。一般情况下，上午上班之后的两个小时，来找的人比较多，工作也比较多。袁梁看看时间，走出办公室，来到档案室。王美春开门，袁梁进去。王美春要拧死门，袁梁拉住她的手，把门虚掩着，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王美春一脸兴奋，身上也肯定喷了不少香水。
桌子上，放着采芝斋糖块，肯定是苏州带回来的，袁梁拿起一块吃起来。王美春看看袁梁，过去又把门锁死：“你看你，小心的，这个点了不会有人来，陶慧娟来这里拉了半天走了。你不知道，这几天真开心。”袁梁的嘴里咬着糖：“开心就好。”王美春说：“我说你怎么过一段时间就出差，过一段时间就出差，在外面多好啊，多畅快呀。”袁梁说：“你这出去和我们出差是不一样的，我们出去是跑业务，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着怎么跟人家谈判，怎么要款。”
王美春仔细看着袁梁：“我这次见了你们的同学林冰冰，林冰冰真漂亮，气质真好，和我在一起两天，玩得可好了。”袁梁说：“林冰冰和贾中华是二班的，我是一班的，你们去了，林冰冰肯定会好好招待。”
王美春探头，靠近袁梁：“我知道贾中华和林冰冰是好同学，你和林冰冰的关系怎么样？”袁梁说：“一般的同学关系吧，我初中高中的同学多了。”王美春笑笑：“你的同学是不少，但既是初中同学，又是高中同学的，有几个？”袁梁说：“没有几个吧。”王美春嘿嘿一笑：“林冰冰告诉我，你和她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到了高中，你在一班，她和贾中华在二班。”袁梁说：“是的。”王美春又凑近袁梁：“你们六年的同学，关系就是不一般，你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样，其实我感觉到了，林冰冰和你的关系就是不一般，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你，想让我说你，说你现在的工作，说你现在的家人。那种女人的关切，我能感觉得到，那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普通同学绝不会那样，你和她之间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关系。”袁梁的心中像被重锤击打着，他感觉到了疼痛，感觉到了痛苦，那压抑的情感又被撕裂开来。
王美春继续说：“每到说起你的时候，她的眼里是明亮的，她的神色是关切的。她不知道我在观察她，我感觉到了，我就若无其事地故意说你，她那两天很快乐，因为她知道是你派的车，你还送了礼物，她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
袁梁的心在狂跳着，肯定脸色也不正常，他站起来抱着王美春。王美春感觉着袁梁的心跳，感觉着袁梁在微微颤抖，悠悠地说：“林冰冰现在也很好，在一家大医院，都是副教授了。”袁梁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好，那就好。”
王美春抬头看着袁梁：“贾中华说你就是个情种，你在学生时代就吸引女同学，我明白了，于爱华就是因为爱你才追到一机厂，你和林冰冰也有关系。只是，你和她俩的关系都掩埋得很深，贾中华都不知道你和林冰冰、于爱华的关系。呵呵，都被我发现了。”袁梁说了一声：“你发现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发现还是搂着的这个实在。”说着，上去就抱住王美春，他不想让王美春看着自己。王美春呜噜着：“被我猜中了吧，你和她俩都说不清。我这次去苏州收获太大了。你怎么把你嘴里的糖块推我嘴里了，滋滋。”袁梁的头低了下去亲着，王美春还在嘟囔着：“林冰冰真漂亮，我夜里和她在一个房间睡觉，她又白又嫩，看着就滑溜溜的。你，你慢点，这是我在苏州买的，和林冰冰穿的同款，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