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6
和昔日同学的聚会在中午便结束,谢不琢原本打算回房间,没料迟阳煦打来电话,知道他在伦敦,这人干脆懒得出差,把肩上与一家老牌相机公司接触、洽谈合作的任务丢给了他。
两人合伙开公司,虽说谢不琢主管技术,迟阳煦管经营,但其实两人之间的业务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毕竟,迟阳煦和谢不琢是一个专业出身,平时偶尔参与技术组会议,能给出不少可行性建议。
谢不琢就更不要说了,从小人缘就好,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主儿,除去身份背景的加持,实在也是因为他本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
一次商务性质的洽谈自然不在话下。
结束之后,谢不琢手里拎着对方公司的赠礼,在小雪飘落的天气里漫步走回来,借凉风散散酒意。
却没有想到,一推门,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弥月裹着件白色纯棉质浴袍,衣领左右交叉,腰间系一根绑带。这种腰带较粗,因为材质的缘故很难绑紧,这会儿领口都有点松了,露出脖颈的大片白皙肌肤。甚至能看见上边凝着的、未完全擦干的细细水滴。
她头发也有点松弛了,几缕湿发不太听话地从浴帽里掉出来,落在肩膀上,微微蜷曲着。发梢凝了水珠,缓慢地往下落,没入浴袍宽敞的领口中。
看动作,她正准备蹲下来,谢不琢视线稍微一偏,朝她指尖的延长线看过去一点,便看见了柔软地毯上落着的一条白色织物。
而弥月,越发匆忙地抓过地上的东西,手指紧紧地攥着,藏到了身后。
谢不琢知道那是什么。
稍加推理,就知道,她此刻加倍窘迫的原因。
那浴袍遮掩下的一丝不挂的春光,是他看过也触碰过的风景。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泥淖之中,最后还是弥月慌的回神,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我先用一下浴室。”才打破了僵局。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玫瑰花香,与弥月平时给人的清淡感相比稍显甜腻,被水汽加湿过,越发显得迷离梦幻,好像空气都被酿成了酒。血液里的一丁点儿酒精像加入了催化剂,叫嚣着令他放肆,反正全都可以赖在它头上。
那一刻,谢不琢也是真的有种上前一把拽住她细白手腕、将人拉进怀里的冲动。
亦发觉自己,并不如自己设想中的那样,是个什么讲究循序渐进的“纯情派”,而只想要今朝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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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抓着那条白色内裤进了浴室,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多蠢的错误。内裤落在地上已经脏了不能穿,她岂不是,依旧要挂着空档再出来。
所以跑进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
她懊悔地咬了咬唇。
说不定,谢不琢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被她这匆忙仓促的反应一弄,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可就算时光回溯,弥月也百分百把握,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慌——人习惯了在裙子里边还隔着一层,骤然没了遮挡,感觉漏风似的,更不要说走路间的摩擦,简直哪哪儿都不适应。
弥月原地转了圈,正想着要不然就这样强作镇定地出去——反正隔着浴袍,谢不琢也不知道她到底穿没穿。目光触及到壁柜,却倏的一亮。
酒店十分贴心,在浴室中放了一台小型烘干机,弥月用它自带的消毒剂消毒过之后,便将洗净的内裤放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便是干干净净又松软的一条了。
美中不足的是,弥月没有找到洗衣物的香皂,只得用沐浴露凑合着用,这会儿香得过分。
打理完自己,又做了下心理建设,弥月推开门出去,谢不琢不在房间,而是客厅的沙发上。他像是习惯了开着电视的声音,在家也一样,却很少看,纯粹当个背景音听。
自己则在跟谁聊天,修长手指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便随手丢一边。
看到她时,态度倒是自然,“用好了?”
“嗯。”弥月点点头。
谢不琢仿佛刚才的尴尬没发生,端起水喝了一口。
“你喝酒了吗?”弥月鼻翼翕动,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酒香味。
谢不琢其实没怎么喝,就浅抿了一口,但徐朗行这个不靠谱的端着酒杯来找他说话,没留神给他洒衣服上了。
所以味道分外浓烈。
压下绕在唇边的一句话,谢不琢转而“嗯”了声。
“你不是,酒量不太好吗,要不要我给你点一个醒酒汤之类的?”弥月说不上来,看他坐在那儿的状态,莫名感觉他好像不太舒服。
“不用。”谢不琢说。
他在这时起身,迈开步子,往卧室这边走来,弥月则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酒精带来的危害令她记忆鲜明,何况连对象都是同一个,擦身而过时,她不可避免浑身一绷。
谢不琢敏锐得过分,将她这片刻的几不可查的紧张感捕捉到了,跟着停下步伐。
两个人这会儿的距离近在咫尺,弥月怔怔地,微微仰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谢不琢抄着兜,像是没留意到,然而动作上却带了几分恶意与刻意,抬手抄兜,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封住了她逃脱的路子。
他站在那儿说话,十分浅淡的酒香扑在她身上,“你今晚睡哪儿?”
“沙、沙发。”这样近的距离,弥月的气场完全被压制住,开口时居然很没出息地结巴了。
“那多欺负人,不如睡床吧,”谢不琢懒洋洋地抬手,搭在她身侧的门框上,形状清晰好看的一双眼将她盯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反正,这是夫妻义务不是么?”
男人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平时看人懒散,像是抬起眼皮都费劲儿,这会儿却颇具攻击性,一瞬不眨地看着你,像是要将人心洞察。
弥月还是第一次发觉,有人可以把调情的话说得这么漫不经心,又令人无法忽视。
胸口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不停地踢蹬,近在咫尺的地方,是男人身上的味道,柑橘调掺杂了酒味,仿佛是最好的催化剂。
“不要开玩笑了。”弥月轻轻抬睫,杏眼明净得好像化了一池雪水在里边。
谢不琢怔忡了下。
“你不会强迫人的。”弥月说。
谢不琢觉得好笑,“你又肯定了?”
“嗯。眼睛,”弥月抿了抿唇同他对视,“看得出来。”
半晌,谢不琢笑了下,轻轻收回手,靠在门边,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吊儿郎当的,“那你刚那么紧张干什么?”
“…………”
正常人掉了那么私密的东西在地上,又碰巧一个异性进来,都会紧张的好吗?
弥月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谢不琢也没深究,他虽然没有那么严重的洁癖,但也忍不了西装上沾着酒味儿,便也去了浴室。
弥月则在客厅坐下。
她拆下发辫,用毛巾一下一下轻轻擦着。
外边夜色很繁华,这样看去,伦敦的天空与A市并没有特别大的不同。窗户将寒冷隔绝在外。不知道是方才泡澡太久,还是屋子里暖气太足的缘故,弥月感觉脸颊上有一阵热意,好像怎么也缓解不过去。
与此同时。
浴室中,弥月用过的痕迹还没完全消散,沾满水的白色浴池,墙壁上凝结的水珠都带着扑鼻的花香味儿。
谢不琢拧开花洒,却怎么也压不下内心那股燥热。
被弥月说对了,他干不来强迫人的事儿,然而,她大概也是把他高估得太圣洁,居然还能放心得待在客厅,而不跑去谢梨那间。
想到几个月前,那个混乱纠缠的夜晚。谢不琢手撑在墙壁,嗤笑一声。
他们这两个对感情最认真的人,却错拿了最俗套的一夜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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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发呆,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弥月转头过去,谢不琢洗完澡,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他本身就是干净慵懒的相貌,这会儿却好像又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冷感,冰冰凉凉的,弥月感觉他走近时,身上好像都有点儿冒寒气——物理意义上的。
让人怀疑是不是酒店故障,他洗的冷水澡。
谢不琢走过来,随手捋了把只潦草擦到半干的头发,修长手指拎起一个袋子,随意递给弥月。
“给你带的。”
是什么?
弥月十分意外,拆掉包装,居然是一只古董相机,相比现在的轻巧设计,厚重不少,沉甸甸的。
她惊喜地抬头。眼睛里藏不住雀跃情绪。
“谢谢,我觉得好棒。”
谢不琢倒端上了,唇稍微微一弯,调子颇淡,“合作公司给的,会用么?”
“会。”弥月说,“它应该是自动胶卷的。”
她犹豫了下,感觉应该不会太冒犯,就举起来问,“要不给你拍一张?”
谢不琢居高临下地站在她旁边,这会儿瞥她一眼,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却还算配合地略微往后一侧。
不得不说,上帝就是这样偏心,谢不琢大概不开公司,去做个模特也能风生水起的。就这么漫不经心的随意的一下子摆个造型,就很有范儿,好像天生能吃这碗饭。
弥月在取景框里看见,男人浴袍微松,系带却算紧,整个人身形肩宽腿长的,湿润的头发在光下更加有质感,黑漆漆的,冷而欲。
这种款式的相机无法实时回看,得冲洗胶片才成,放下相机,弥月心中居然涌上一阵可惜,反应过来时,自己也小小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