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园,已是午后。
程景行走进花厅。
彦叔摆好饭菜,说:“莫小姐吃过了,没等你。”
程景行独自落座,顿觉不爽,亏他还心心念念地赶回来,她却半点没想着等他。
彦叔照顾他玻璃心,补上一句:“她好不容易有点食欲,我劝她赶紧先吃,等饿过头了,又只吃两口。”
他还能说什么,将就着信了这话,省得自己难受,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人呢?又睡了?”程景行起筷,边吃边问。
彦叔道:“到老爷书房待了会儿,说天气好,想去湖边走走,就出门了。”
程景行端着碗,愕然转头看着彦叔,筷间一块鱼胶又落回了盘子里。
“她出去了?”
“嗯,出去了,”彦叔被问懵,“怎么,你不让她出去的啊,那我给你逮回来。”
程景行眉心骤拧,道:“我不让?我……我敢不让吗!我还能把她关在这里?玩囚\/禁吗?我说,彦叔,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哦,你小时候被老爷关太多了,”彦叔拿起公筷,把他落下的那块鱼胶,夹到他碗里说,“我怕你……有样学样。”
程景行:“……”
气冲冲吃完饭,回房换了个衣服,程景行出门去镜心湖逮人。
————
浅滩上风有点大,幸得暖阳高照,并不太冷,拂过脸庞时,倒有些沁凉的舒爽。
八角石亭的亭柱上挂了许多鲜红的许愿绳,应是刚来过的小情侣挂上的,许愿牌上的字迹都未干透。
莫爱翻看木牌,只挑红绳变暗的旧牌,层层叠叠,翻得她手酸。
“找什么?我帮你找。”
程景行来到她身后,他身高肩宽,压过来时像要把她罩进怀里,欣欣然看她新翻开的一块牌。
她从他怀里转身,笑说:“想找以前我们写的那两块。”
“找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想找找看,还在不在。”
“好吧,你找这边,我去那边。”
两个人分头,从亭口出发,一路翻看,沿着圆形的亭子绕了一圈,又汇合了。
莫爱失望道:“没找到,你呢?”
程景行也摊摊手,拉她到亭内座椅上说:“休息会吧。”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水波荡漾,波光粼粼,湖面上有船在游,浅滩上有孩童在奔跑。
莫爱这些天被喂养得太精细,睡眠更是充足,气色终于好了些。
面颊带了些粉红微光,眼眸清透如秋水,被阳光这么一照,颇像一棵正打开叶片进行光合作用的太阳花。
“我脸上有东西?”莫爱感受到程景行凝在她脸上的目光。
程景行笑,移开视线,道:“没有,是我眼睛有东西,你看不到。”
莫爱当真以为他眼睛进东西了,仰头过来瞧,“你转过来,我帮你吹吹。”
程景行真是服了她的迟钝,顿时生出一股想要欺负她的冲动,于是转身,趁她靠近,捏住她后颈,吻了上去。
“唔……”
莫爱惊呼,根本发不了声,唇舌都被他含进去,暖湿的滑润触感在口腔里回旋。
他们最近交换的亲吻和拥抱不少,但程景行都有节制,不会吻她太深,多数时候只是碰在唇上,表达安慰。
此时却不同,他的侵略性太强,从唇贴上来的一瞬间,他就动了情欲。
莫爱几度迎合,却跟不上他节奏,耳畔传来孩童呼啦乱跑的声音,她咬了他下唇。
“嘶——”
程景行放开她,恼道:“这两天惯的你,牙尖嘴利。”
莫爱推他胸膛,手指摸在他唇上,没有破皮,能有多痛,他叫唤得倒挺大声。
“你做这事……能不能……挑个地方……”
“说得像挑个地方,就什么都答应一样。”
程景行双手放开她脊背,端正地坐好,看湖面波光激荡。
莫爱见他一副委屈样,抿嘴笑了笑,手挽进他胳膊里,头靠在他肩膀上。
“每年生日,你为什么都来这里?”莫爱问。
程景行捉住她一只手,放在掌心,傲娇说:“你偷看我朋友圈,我不告诉你。”
莫爱无语道:“你朋友圈需要偷看吗?你不就是拍给我看的吗。”
程景行得逞地笑:“你这不是知道嘛,我来这里是为了拍给你看。”
“你……算了。”
莫爱仿佛回到以前,每次想跟他正经说个话,老是被他套路,气氛全破坏掉。
“好了,告诉你,”程景行哄着她说,“回来是想看你会不会在,也许你也会像我一样怀恋这里,所以来等等看。每次来,等一晚就走,不敢去景园,那里回忆太多了。”
莫爱紧了紧挽着他的手,轻轻问:“你怨我吗?”
程景行叹说:“怨啊,怨你,也担心你,可能担心更多吧,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莫爱看向他侧脸,说:“甩了你,你还担心我,你傻的吗?”
程景行掐她手指,道:“不傻能爱上你吗?狠心的女人。”
莫爱笑了一声,把头埋到他臂膀上,再抬起来时,眼底已溢出泪光。
她看着他说:“对不起,景行,对不起。”
迟来了五年的道歉,如一粒颤抖着的微弱星火,落在两人心头,瞬间激起燎原之势,再次重现岁月里的流光溢彩。
程景行揽住莫爱的腰,把她拥在怀里,吻干她的泪。
“好了,原谅你了,小傻瓜,别再犯傻。”
莫爱的心像上了发条,被不断拧紧,几乎要将她绞杀。
“分开”两个字,如何也说不出口,像卡在喉咙深处的一根鱼骨,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想起高中时,程景行带她打电动。
她手慢,总不能在时限内营救公主。
程景行就教她找延时道具,找到一个就可以多三十秒的营救时间。
她现在好想要一个延时道具,将这段时间拉长,即使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实在没有准备好承受第二次切肤之痛,应该说她一直抗拒着做这样的准备。
程景行太懂她了,与他朝夕相对,她心里的敏感和谋划根本无所遁形,轻易向他开口,只会被他逼问到坦白一切。
她只能收敛所有伪装,完全袒露真心,把离开的决心做实,做到坚不可摧,才能与他断绝。
但她如何能够……
这个原谅她五年的任性出走,现在依然坚定抱着她的男人,让她如何能够下决心离开。
世间男女纷繁,虚情假意过半,他偏拿深情与她看。
让她相信,她值得,她也配得到这样的深情。
她从来只是棵半枯不荣的野草,他却精心浇灌。
年华易逝,庸人可负,唯有深情不可亵渎。
她还是……放不开他。
她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水面金波,似一层附着于湖上的薄膜,伴着湖水震荡,轻易无法揭开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