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爱听到自己的呼吸在加重,几近熄灭的灯光又被她的脚步声唤醒。
喘吁吁到了三楼,通道前方橙红色的光点明灭交替,在她靠近后,被碾熄在水泥台面。
程景行扬着下巴,垂着眼帘侧身看楼下的白车,还没走,神色略微显出不悦。
“你怎么来了?”莫爱就着昏黄的楼道灯仔细观察程景行表情。
程景行正身,把视线挪到她身上,环在胸前的一只手臂抬了抬,道:“你再不回来它要冻死了。”
一对黄橘色的茸毛耳朵从他黑色的夹克襟口冒出来。
“喵~~~”
猫被程景行兜在夹克里。
两颗水灵灵的绿色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小爪使劲扒在夹克的金属钮扣上,瑟瑟发抖,摇摇欲坠,似在乞求她快点救它出樊笼。
莫爱忙将怀中的花递给程景行,伸手把猫从他胸口抱出。
蓬蓬热气自猫身上渡过来,她倏忽意识到那股热流源自他的体温,还带着烟草和柏木混合的香味。
猫暖烘烘的,它根本不冷,发抖是因为怕他怕到不行。
“你……对它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把它丢咖啡厅,它不高兴了。”
莫爱:“………”
他说的是猫吗?分明是他自己,这个幼稚鬼。
她睨他一眼,单手横抱着猫,另一只手转动钥匙开门。
程景行很自然地帮她掌住门,也跟着进去。
莫爱将猫放进床尾的窝里,给它盖上它从前用过的小毯,抚摸它背脊,告诉它危险解除了。
程景行一把将花放在窄小的书桌台面上。
租屋太小,他身高腿长,出现在这里,显得空间更加局促。
莫爱看他来回晃步,感觉挺不真实的。
她从床上起身,到窗台上拎了只花瓶,接水放在书桌上,整理花束。
玫瑰从素白的牛奶棉纸中拆脱开来。
莫爱一支一支将花插进瓶中,淡淡说:“你找我……有事?”
似乎是句极不该有的问话,他来找她从来只有一件事——想见她。
“我闯祸了,来跟你诉苦。”
莫爱拿着最后一支玫瑰,僵住了,回身来看他。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书架旁,打开架子上的长方形香盒,槐花香味瞬间飘散出来。
他揭一根筷子,问:“点一支?”
莫爱点头,将花放进瓶中,走去他跟前问:“闯什么祸?”
程景行从夹克口袋摸出打火机,点燃香,道:“我得罪了梁姨。”
莫爱眼瞳微微抖动,在他俊朗的侧脸徘徊,拉他转身,面对自己,问:“你做什么了?”
程景行眼底笑意渐显,单手托住她下颌,手指捏到白嫩肌肤,好似握了一团雪糍。
“担心了?”
“………回答我,景行。”
他放开她,转身利落地在床尾地毯上席地而坐,手臂搭在床垫上,说:“简单点说就是,我搅了梁姨在林市的一桩生意,然后………我跟我姑父撕破脸了。”
莫爱在他身边抱膝坐下,她想起赵泽对她说过的话,道:“你姑父……吴明森?”
程景行靠过来看她,说:“哟,知道得还不少,赵泽跟你说的?”
莫爱又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程景行说,“梁姨先出手要敲打我,我只是不想给她打而已。”
她不懂商场上的波诡云谲,但她知道以程梁两家的关系,长辈要敲打晚辈,关起门来敲打便是,何须要到利益层面去伤筋动骨。
“她敲打你,是因为我,对吗?她在警告你如果继续和我纠缠,她不会再帮你,是不是?”
“她帮不帮我又怎样,我要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不会让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只等你。”
莫爱僵直着脊背,定神看他,嘴唇微颤,说:“出生我没得选,我注定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能顺遂,我能为你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远离……”
他不等她说完,便倾身过来,手掌覆住她的背,唇寻着她唇齿的芳香,吻了上去。
轻柔地舔弄辗转。
这个吻倾注了他无限的耐心和温情,不带情欲,舌未深入,只舔舐她舌尖,似哄,似劝,教她明白他亦可将炙热的爱炼化成脉脉绵情,许成一个浅吻,与她缠绵。
他抑制着身体的极限,将这个吻结束在她唇边。
她意乱迷离的眼,他不敢多看一眼,把她抱进怀里。
房间飘满槐花香,嗅觉的记忆往往更长久,体感更强烈。
她鼻息间尽是他的味道,仿佛刚刚发生的是他们第二次的初吻。
“我不想被你关在一盒香里,”程景行拥紧她说,“我不是你的香,不是你的药,更不是什么一辈子只能祝福的对象。爱不是死物,而你却把我置于高阁,只供缅怀。如果我们不能像这样亲吻拥抱,再虔诚的爱又有什么意义。”
莫爱埋头在他胸膛,依偎他的心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景行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至眼前,看着她红润的眼,说:
“我可以无限趋近你,但真正的相遇,是你也要坚定地选择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莫爱眼中如烛火颤动,她当然明白。
程景行桀骜,他爱得再深再卑微,也必不能允许自己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要的是纯粹的相爱,而不是似是而非的暧昧拉扯。
“我给你时间选择,到今年我们生日那天,我在问夏等你,这期间我不来……尽量不来打扰你。到了那天,你来,我不会再放开你。如果你不来,我会尊重你分开的决定。”
心口刹那间抽痛,莫爱听出了他决断的意味。
事到如今,事实已清晰,误会已全解,连情绪都已恢复理智的平静,剩下的,只有他最后孤注一掷的坚持。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她,他从不食言,这意味着他会做好彻底失去她的准备。
“好,生日,我给你答复。”
夜色再次变得浓稠前,她主动吻住了他的唇,如第一次,如最后一次,她细细磨着他温润的唇,心如针扎,他拥紧她的腰身,满足她身体细微动作透露出的欲念,但不能更多了。
“乖,晚安。”他说,唇离开她。
“晚安。”
他起身,看了一眼熟睡在窝里的猫,径直打开门,又为她轻轻扣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