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镇尺砸在金丝楠木的书桌上,一方端砚搁在近旁,差点磕损瑞兽一角。
周月铃面容绷紧,微卷长发随呼吸抖动,唇颤颤地压在齿下,看得程清林什么气都得憋回去。
“你就护着他吧,慈母多败儿。”
程清林负手行去茶桌旁,矍铄双眸微敛怒意,两鬓银丝松落几许,再次看向端端正正跪着的程景行,叹一声气,冲水倒茶,不再说话。
周月铃侧身道:“你训完了没?还跪着呢。”
程清林放下紫砂壶,斜过来一眼:“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我还敢训?”
“那好。”
周月铃一把拉住程景行胳膊,用力往上一抬,程景行顺势站起,看向程清林道:“爸,我再来看您。”
程清林没抬眼,周月铃拉着程景行走出书房。
庭院花园绿植茂盛,木桥旁种植两棵古树,园丁在小心翻土除草。
莲池中紫红睡莲出了花骨朵,母子两人打桥上过,闻到海风混合草木的清香。
周月铃走得急,到厨房要陈妈去拿冰块,她自己抄起桌台上的干毛巾,裹住冰块,将程景行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拉开他夹克领口,一把将毛巾压上他被镇尺抽打的红肿伤痕。
“嘶————”
“还知道疼!”
陈妈端来鸡汤,放在程景行面前。
程景行深一勺浅一勺地慢慢抿,耳边难以避免地传来了周月铃的唠叨。
“梁家与我们有多少往来,你不是不知道,树大根深,同气连枝,你这么决断去斩,伤的是你自己。没有不想遂你的意,你什么事都不与我们商量,我们还能害了你!”
冰块被玉指掐出“咯吱”声,周月铃下了狠劲,程景行一声吃痛,扔了手中汤勺,心火气躁得再喝不下一口。
“妈,我能处理。”
周月铃手上放轻柔,冰块隔着毛巾持续给皮肤降温,她嘴上还是不能饶了他。
“能处理,我们就不会回来这一趟,”她扶着毛巾,坐到程景行身边椅子上,凑近说,“那女孩是你一直记挂的是吧,叫莫爱?”
程景行嗯了一声,扬起一只手,伸到脖后自己扶住毛巾,让周月铃放手。
“当年她为什么突然消失?”
程景行不说话,拿起水杯喝水。
周月铃深深吐一口气,双手抱胸,往椅背软垫上一躺,道:“别的我也不说了,免得遭你嫌,我就问问你,你把公司家里闹成这样,她知道吗?”
照在身上的明明是午后闲懒阳光,程景行却森森然感到心弦收紧。
他放下水杯,也将冰块和毛巾扔在了桌上,将不可名状的情绪隐在柔和光线里。
周月铃垂眸看着他,脸偏向一边,说:“把一个不在身边的女人放在心上,伤了身边父母的心,你好好想想,应不应该。连你处境都不关心,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人吗?你又能撑到几时?”
心绪难平,肩颈火辣辣地疼,程景行看周月铃眸光晃颤,心疼儿子的心,溢于言表。
他安慰了半天,表达自己心中有数,直至日暮西垂。
霞光自海上来,如圣光播撒海岸,天海连成一片橙红,车沿着海岸线驶出一道弧。
程景行没在南苑用饭,让车送他回城区。
司机问他回问夏还是别处,他扶额想了想,明日还有一个级别较高的会,要去市住建汇报演讲,有几个数据他还要确认一下,于是让司机开去本立大厦。
————
已到昼长夜短的时节,莫爱发现,路灯都调晚一小时才亮。
这两天她下班后会到这条路上晃一晃,本立大厦前厅广场总是人来人往,她在远离保安的门角猫着,视线对着停车场出入口方向。
身上环球的白衬衫制服与楼里来往的白领衣着很适配,路过的都以为她是加班的本立员工。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的,没有想好,就不该来随意撩拨。
所以她晃了几天也不敢打电话给程景行,所幸是他的车足够显眼,进出她都能看得见。
远远看一眼,知道他何时回去休息,似乎就能让心里的石头落下一点。
但运气常常不太好,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
就像今天,她等这两小时,并未见到他的车。
路灯通明,缀成一路星河,照亮夜归人的路途。
莫爱从门角的通道转过去,向地铁站走。
雨过地面积水,高跟鞋躲着水坑踩。
她低着头,只看脚下,没顾眼前。
轮胎贴靠路肩停下,她没注意那车的颜色,依然往前,却猛然被人捞住了腰身,直接抱进怀里。
水湿了鞋面,莫爱的恐惧在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全然化去,身子软下来,轻轻回抱住他。
“你想好了是吗?是吗?”
程景行的声音有点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