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年前,许瞎子来到李家沟村,便落脚在这里。
村上人淳厚,见他孤身一人,更是眼睛瞎了,非但没有驱赶走这个外乡人,更不时送些山上的瓜果进去,只是许瞎子冷漠,对村人从不理会,久了,便也无人去那荒废院子了。
村人只当这瞎子只住上十天半月,哪知他竟一直住了下来。这院子距之村子尚有一段距离,加之村人生活艰辛,无暇去管旁人,便也渐渐将这瞎子忘记了。
之后,一次偶然,猎人们发现这许瞎子竟有一门剥皮剔骨的好手艺,便多来这院子请许瞎子帮忙。
许瞎子尽管仍是“嗯,哼”的冷漠应对,却从不拒绝。只要有人送来猎物,许瞎子便将自己那神妙手艺使出来,令猎户们啧啧称奇,自感叹服。由此,自也少不得送些干肉食粮作为报酬。
许瞎子的做派有些出奇:你送来,我便收,你不给,我不要。
村人却从未想过,在他用手艺换食粮之前,这瞎子却又是如何过活的。
猎户头李老大看这许瞎子的手艺难得,便主动问询许瞎子有无什么需求。许瞎子便开口讨了一些粗壮的干树枝子。
李老大满口答应,张罗村人给许瞎子送来。
村人心中纳闷,都不知道这许瞎子讨这些干树枝作何用。
多日后,人们见到那被树枝围住的院子,终于知道许瞎子是不愿旁人直视他院中的情景,用这些干树枝将两间草房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
待到春上,更是不知他从何处移来了一些藤蔓,一年后,那藤蔓密密匝匝将那院子围了个密不透风。旁人再难从外面看到院子中的情形了。
村人心中纳闷,却并无人深究。毕竟与自家无碍,何必多管闲事。
只是每当见到那密密匝匝的围墙,总是难免心中感叹许瞎子的厉害。若不是那一双白眼珠子作证,真的要认为他并非一个目不能视的盲人了。
自那围墙立起来后,那小院门户常年紧闭,来往猎户有求许瞎子,也只是在门口交接,很少让猎户们进门。
久之,这地方便成了一处隐秘之所,在村人心中便是如此。
久之,便是许瞎子敞开院门,猎户们也从心底里不愿进这院落,总觉这瞎子本人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之感,连带这院落也蒙上了一层压抑森冷之气。
即便如此,难得许瞎子的好手艺,猎户们但凡猎到“好物件”,总还是要过来求助。
毕竟,“好物件”不是总有,幸有一获,便是心里不愿,硬着头皮也要过来,一张好皮毛能买个好价钱,一家生计依仗于此,说不得,被那白眼珠子瞪视,被那枯枝样的鬼手碰触而引来的头皮、背脊的寒意,也便都可以忍耐了。
李老大算是个例外。
正是他李老大点头,许瞎子才能在这李家沟村住下,也是他李老大点头,许瞎子住的这破败屋子才被整饬的像个容人之所,这许瞎子虽然人怪,却总也应该知道世故人情,总会念着他李老大的好处。
在这李家沟村,他李老大便是这一方的头面,无论山上的野兽多么凶猛,也最终会降伏在他李老大的猎叉之下,何况是个人,还是个瞎眼人。
李老大从心眼儿里不愿承认自己会怕了哪个,即便是看到那双白眼珠子时,虽也会禁不住心头闪过一丝莫名惶恐,但还是不愿承认是怕,只将那一丝惶恐当做对这外乡人的不适。
李老大当自己是个例外,猎户们也奉承他是个例外,即便是许瞎子也仿佛当他李老大是个例外。
至少那扇院门,是随便李老大进出的。只需站在院子外面喊一声,许瞎子在院子里回应一声,李老大便可以推门而入了。
这一点,村上确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的。
(二)
聂大贵之死给许瞎子送来了一个徒弟——聂小豆。
这事便也只有他李老大能办了。
当聂大娘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李老大心里原是有些犯难的。
没想到,登门开口探询,许瞎子听说是猎户聂大贵家的二儿子,竟一口答应了。
李老大长舒一口气,心中颇有些自得地来向聂大娘报喜。
领着小豆子来许瞎子住处的路上,因了许瞎子此前太过痛快答应,李老大心里还多少有些嘀咕。
预想着若是万一许瞎子反口,要如何应对。
并想了种种的应对之法,既是应对许瞎子,如何能说服他,收下这徒弟;也想着如何应对聂大娘,若实在许瞎子执意不收,怎样在聂大娘面前找些说辞来保存自己的颜面,不让聂大娘觉得自己是奈何不了这许瞎子的,毕竟,聂大娘虽是女流,也是不好相与的。
好在,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许瞎子虽是怠慢,却并没有丝毫反口之意。
李老大走出那院门时,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心想:“聂大娘啊,人是给你送进去了,这忙总算是帮了,今后如何,便不是我李老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