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爷吹出的这根毫毛虽轻若微尘,但瞬息间便来到了梵锦初的眼前,如划桨行舟般遁入了他的双目之中。
刹那之间,梵锦初的视觉就从第一人称变为了第三人称,看到了站在大圣和雷祖道人面前的自身躯体。
他就好似灵魂出窍一样,突然拥有了上帝视觉,整个人飘飘欲仙,开始不断上升。
奇怪的是,无论景象如何变化,梵锦初自家两位老师也始终在他面前。
明明自己的躯体在下方越来越小,两尊大神却如影随形,始终面对着自己,又模糊不清。
梵锦初突然想到传说中对于神明的一句描述。
【真神之尊,不可望其顶背、不知真容、望之生畏、不可企及。】
他还来不及多想,视觉就开始快速升高,在看到自身缩至米粒般大小的时候,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一阵天旋地转之感袭来。
再度睁眼时,梵锦初的感官已经复回己身,但眼前的一幕,那是令他惊愕万分,高呼不科学。
只见此刻的梵锦初正站在一处虚无缥缈的混洞之处,四周漂浮着数十处泡影胎膜包裹着,巨大的虚幻球体。
各个球体之中又有高山峻岭,危峰兀立;连绵不绝的山脉之间傍着碧水绿林,彼此间重连叠嶂,一眼望去便叫人心旷神怡,分明一处山清水秀,绿水长流的世外桃源。
与这些球体相比之下,梵锦初这个小身板就像身处宇宙之中,如数十个星球前的一粒微尘一般,渺小得十分可怜。
最令梵锦初震撼的,是在这数十个胎膜星球包围绕着的,乃一尊比之胎膜星球还要庞大数倍,根根毫毛高似林木,手可摘星的巨猿矗立其中。
感觉到梵锦初的到来,巨猿斜视了一眼。
仅仅这一眼,梵锦初就感觉到有一阵大恐怖临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不停,大有下一刻便魂飞魄散之感。
巨猿也不理他,隔着数十个胎膜星球的距离,远远地对着梵锦初翻手一记弹指。
霎时,梵锦初就被一阵劲风打出了这处缥缈混洞,堕入了一处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通道中跌宕起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终于忍受不住眼里荒诞景象的梵锦初,索性双眼一闭,让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任意飘荡。
谁知这梵锦初刚一闭眼,他的身体感官就已然回归正常,再一睁眼时,就回到了两尊大神的面前。
秘境还是那个秘境,好像有所不同,又好似无不一样,方才种种恍如隔世,如梦如幻,如泡影。
他甩了甩头,又回头望去。
擂台还是那个擂台,不同的是千穗理她们此刻正跪拜在地,瑟缩哆嗦,不敢抬头分毫。
小龙公主也望着那个擂台右方的熟悉身形怔怔出神。
看着眼前的景象,梵锦初下意识地催发体内电芒,【万法雷舟势】应时在身后成型,周身元气涌动,顷刻间便汇聚成法力,开启了他的【心眼】。
这次,他终于在肉眼和【心眼】的感知里,都看见了那位至交好友,在擂台的右边盘膝而坐。
梵锦初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回想起刚刚的那些个经历,竟然拿不准自己在那两个空间之中究竟过了多久,好像是一秒,又像是好几十年。
回味着这种诡异的落差感,梵锦初在心里暗暗揣摩。
“难道刚刚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世界胎膜、刹那永恒?”
大圣爷见梵锦初还在思索,也好言提醒。
“好了,刚刚那些你小子就不要多想,现在你的修为还不足以自持,【时感侵染】你现在可应对不来,不要迷醉其中。”
听见这么高大上的四字词语,梵锦初当即从善而流。
纵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具体危险,但以他的学历见识,光从名字也能推测一二。
那的确不是他这个刚踏入超凡不久的小卡拉米能够去深思的东西。
于是也就把注意力放回陈山仁这边,只是对于千穗理她们的姿态他是十分奇怪。
“老师,她们这是什么情况??”
梵锦初指着匍匐在地,不停打颤的千穗理她们问道。
听到梵锦初的疑惑,雷祖道人才反应过来。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这小家伙才刚刚从【妄界】回来,灵觉尚未完全恢复,你且稍等。”
说着,雷祖道人挥了挥衣袖,一片星辉洒在了梵锦初的身上,待星辉渗入他的身体,才示意他望向陈山仁的方向。
“好了,现在你再用灵觉朝你那小友好好仔细看看。”
梵锦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雷祖道人的意思,再度开启【心眼】朝着陈山仁望去。
这一眼之后,梵锦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不能回神。
在梵锦初的灵觉之中,擂台那边的陈山仁浑身由下自上散发着一圈圈金光。
一座三米高的僧侣虚像伫立在其身后,双手合十,双唇一开一合,似是在念经诵佛,庄严非凡,禅意尽显,活脱脱一个大德高僧。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算什么,毕竟梵锦初可是经常与陈山仁对练,类似的【心佛】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不要说僧侣了,陈山仁使用【心佛·神降】的时候还会幻化成罗汉,甚至菩萨的形象出来。
而真正令梵锦初震惊的,是僧侣虚像身后的东西,那才是梵锦初失神的原因。
只见此刻在僧侣虚像的背后,正凭空悬挂着一圈冒着黑火的光轮。
这黑火与其他火焰不同,初看没什么问题,一旦细看,你就会感觉到黑火中有无数恶鬼扑来,想要挣扎而出,它们的咆哮、吼叫仿佛在你耳边缠绕,令人感到万分诡异、反感,莫名恶寒。
就算是梵锦初他们这些踏入超凡阶位的修行者,这黑火都能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
如果看久了,那么你几乎可以从中感受到所有的消极情绪。
污秽、晦黯、恶浊、疯狂、扭曲、憎怨、冤屈、淫欲、贪妒、死兆、厌闷.....
似乎用尽世间一切负面的词语来形容这扭动的黑火都不算过分。
若是有普通人在此,仅仅是一眼,就会被黑火中无边无尽的恶意侵蚀,直至意识崩溃,被恶意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如果说黑火给人无边恶欲,堕人疯魔,是意识上的感觉。
那在黑火中包裹着的光轮则尤为更甚,是直接给人视觉上的冲击。
只见光轮之上有青、红、黄、白、紫、灰六种颜色将之分开六个部分,每个不同部分的景象,都犹如身陷般若地狱之境。
如光轮左下处,有一片淤青之色构成的大地,上面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寺庙耸立,但庙里却是一个个凶神恶煞,肥头大耳的青衫僧人。
他们不停地向相邻的寺庙供伐,不断地掠夺着寺庙中的财宝,得宝者仰天长笑,喜不自禁,可转头又被其他的僧人半道打劫。
各种欺骗,打杀,抢夺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彼此间争抢不休但却又乐此不疲,永无安宁之时。
在淤青之上,有一方被血色浸染的地界,地界中满是各种面目狰狞,青面獠牙,顶上生角的壮硕鬼怪。
鬼怪们毫无理智,血腥残忍。
一旦相见便以角相抵、刀剑交加,斩落撕碎的各种断肢、碎肉、残骸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片地界,每一脚下去都能溅起一摊血水。
这些鬼怪就这么踏着满地血肉彼此争斗,即使被开膛破肚,内脏破碎也不能阻止它们彼此间的厮杀。
若有人望去,鬼怪还会对目光来处怒目咆哮,仿佛下一刻便会跨越光轮而出,将其大卸八块。
而在血色地界的上方乃是一片污秽的黑黄土地,这里遍布着各种腐烂、潮湿的树木秃藓,黄白之物。
除了朽木烂藓之外,入目之处便是各种瘦骨伶仃的小鬼,它们虽然瘦小,但却有着无边凶恶的食欲。
它们无时无刻地咆哮着、争抢着吞食身边的一切,眼中所及皆是食粮,无论是树皮、湿藓、黄土,甚至是同类。
它们无物不吃,哪怕是彼此间排出的秽物,他们也丝毫不会放过,势必要把一切吞食殆尽。
这些小鬼们好似拥有无尽食欲,时而警惕顾盼,时而虎视眈眈,永无止境地搜寻一切能放得进肚里的东西,不时还望着光轮之外,像是一有机会便倾巢而出,吞食万物。
污黄之地过后,则是一座座苍白宫殿组成的建筑群,每座殿中又有众多婀娜多姿的舞姬在舞动身形,个个风姿绰约,只觉香艳非凡。
可仔细望去,又会觉得舞姬的面容模糊不清,时不时有红白之色一闪而过。
再细细观望,那些舞姬居然在白骨、血肉与美貌皮囊之间不停切换。
这一霎明明肌肤白皙透红,性感诱人,下一秒则变作苍白浮肿,尸斑缠身,其后又成腐肉脓血,之中更有条条蛆虫蠕动,再刹那过后更化为一捧白骨,舞动之间又长出血肉,盖上皮膜,最后又变回那动人舞姬。
这时再看回宫殿,便会发觉那座座宫殿竟是由根根尸骨堆砌而成!
白骨筑殿,红粉骷髅,乱人心智,扰人心魄,叫人望之生畏。
尸骨宫殿之下又有一处诡异的紫黑祭坛,入目所见皆是一个个身披紫黑长袍的幽魂,它们匍匐在地,不停跪拜叩首,似是在对光轮之外祈书祷文。
不过,它们的口中却尽是各种抢天呼地,哭喊交加,嘴中所说全是心中悲忧之心声。
它们个个表情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又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对别人的憎恨、嫉妒、哀思、忧虑、厌恶和诅咒,组成了它们口中的祷词。
看似在祈祷,却又分明在表达着恨天不公,恨地无环的种种悲愤。
但若是你仔细去听,这铺天盖地的不堪之语,竟然可以听出几分诵读经文的庄重肃穆之感,又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虔诚。
再加上幽魂的整齐划一的着装动作,真有一种宗教意味在其中显现。
这种反差感几欲使人疯狂,意志稍差者,哪怕只听见一言半句,恐怕也会沉沦其中,迷失作幽魂的一员,成为妄语的信徒。
而区别于以上五部,整个光轮的组成最为不同的,当属于正下方的部分。
这里一片灰蒙蒙,雾茫茫,没有一分杂音,没有各种哀嚎、争抢、饥饿、厮杀和淫欲靡靡,同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有的只是一口口荒废的棺材,一座座崩裂的墓碑,一盅盅残缺的骨瓮,密布丛生的枯树和遍地灰暗的杂草。
这里存在的只有荒凉、阴暗、死寂、破败、腐朽、晦气和一方秽土。
虽然如此,但秽土之内无时无刻都散布在空中的死气、阴森之意却最能引起内心之恐惧。
那个感觉,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直面死亡,每分每秒都在体验被遗忘的孤寂一样,叫天不应,呼地不闻。
望之,则如入黄泉之境,想之,则身陷寂寥之处,思之,则置于茫茫幽冥之所,如一所败亡地狱,使人惊惧。
淤青、血红、污黄、苍白、暗紫、灰蒙这六色组合的光轮轮转不停,仿佛站立于一切善的对立面。
演尽这世间最暴虐不堪之事。
道尽这人间最恶毒之语。
诉尽这天地最歇斯底里之情。
每一部之景象都能令人心生不适,粗看望之生厌,细看则如临地狱。
加上那无尽恶意的黑火缠绕,整个光轮宛若恶狱在世,向这世界尽情释放着各种丑恶。
偏偏最令人感到反差的是,这极恶之轮虽一切皆由人间之恶构筑而成,藏污纳垢。
但观摩光轮整体,恍惚之间又好像有那么一丝佛意道韵暗藏其中。
那感觉就好像当你看过至恶最邪之事,听过最疯至癫之语后,便突然对自身的善有所醒悟,想要将恶欲业力统统倾入光轮之中,只留下善念存身一般。
加之光轮之前又有僧侣虚像和陈山仁的禅意牵引压制,一正一邪,彼此之间互通有无,颇有以魔显圣,以恶醒善,祛业存真的意味。
“按那小子的话来说,这玩意儿叫【六欲轮】,怎么样?你这‘正直’的至交好友够刺激、够大胆吧?”
看梵锦初呆在原地,一副不知怎么言语的表情,大圣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梵锦初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边的陈山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那什么......小仙儿这么玩,不会玩脱吧?”
大圣爷对此表示这才哪儿到哪儿。
“唉,这都是小意思,刚刚他这倒霉玩意儿还直接发了大宏愿,现在正在里面走一转呢。”
这下梵锦初可不淡定了。
“啊??在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