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本来还在他后背的手在听见他那声姐姐后，就绕到了他的头上。
然后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巴掌。
力道不重，却把李相夷打懵了。
“姐姐……”你怎么还打我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谢锦义正言辞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都十二岁的人了，怎么还天天撒娇？”
李相夷:???(?????＿?????)????????
我恨你是块木头！
他有些抗议地在谢锦怀里蛄蛹了两下，“我就要撒娇！”
“就算我七老八十了，我也有撒娇的权利！”
他的声音里带着郁闷，“尘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锦失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李相夷这么娇呢？
眼看着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她转移了，谢锦这才说回正事，“现在觉得心里好受点了吗？”
李相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谢锦刚刚是在逗他。
他心情复杂，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手上抱她抱得更紧，嘴边溢出一声叹息。
谢锦敛了敛眉头，轻声开口，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喊他，“相夷，你之前有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父母亲人？”
李相夷眼睫颤了颤。
当然有过。
小时候不懂，长大后知事了，又怕伤了师父师娘的心，也怕得到的是残酷的真相。
所以他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想象自己家人的模样。
或和蔼，或严厉，或古板，或开明。
可能贫穷如山野村夫，也可能富贵如京城富商。
可能只是一户平凡的普通人家，也可能是权势倾天的官宦人家。
在他曾经经历的无数个夜里，他们拿着不同的剧本，虽然每次容貌，性格，背景都毫不相关，却是年幼的他对家人的唯一幻想。
李相夷没有出声，谢锦也并不着急，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同样一言不发。
李相夷察觉到了她想让他回答的心思。
但他依旧沉默了很长时间，“嗯。”
很轻的一声回答，但两人之间实在太过安静，所以他的声音轻易就被谢锦捕捉。
“相夷，比起其他的可能，起码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当初李府被山匪灭门，你们的娘亲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你和哥哥。”
“后来你的哥哥又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你。”
“你不仅是在为自己活着，同样也是他们生命的寄托。”
李相夷，起码他们足够爱你。
谢锦没安慰过人。
而且，再多的话语在事实面前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所以她觉得，与其让李相夷专注于他亲人都死光了这件事上，不如让他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不止他一个人生命的延续。
“所以你更该将你的每一天都过得精彩。”
“你说对不对？”
谢锦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热。
她意识到李相夷又哭了，但她这次很贴心地没有戳穿他，而是任由他眼泪横流。
“师父师娘也很爱你，他们是你的家人。”
“你也可以把我当你的家人。”
“而且你才十二岁，以后的人生还很长。”
“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会遇到想携手一生的人，也会遇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她嗓音温柔，“李相夷，你的未来会很耀眼。”
刚刚谢锦说话时一直在止不住抽噎，一句话都没说的李相夷突然直起身子，脑袋离开了谢锦的肩膀。
眼泪汪汪地看她，“我不要。”
因为刚刚哭过，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我不要其他人。”
“我只要你和师父师娘。”
“姐姐，别离开我好不好？”
谢锦只当他这是小孩子情绪上头说的胡话，心里并没有当真。
小孩子总要长大，会有他自己喜欢的人，也会有他自己的志向，不会永远幼稚。
但她嘴上却依旧哄他，“好好好，不离开你。”
“你不想要其他人那就不要。”
李相夷还是不放心，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谢锦，“姐姐，我们拉个勾好不好？”
谢锦无奈，吐槽道，“李相夷，你幼不幼稚？”
但她虽然嘴上嫌弃，却依旧郑重地和他拉了个勾。
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谢锦突然道，“如果哪一天你把我丢下了，那我可就再也不回来喽！”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李相夷却当了真。
他眼神坚定地看她，“一定不会的。”
“我永远不会放开少师。”
“更不会把姐姐弄丢。”
这个时候的李相夷并不知道，弄丢的剑，即使再找回来，也不会再出现剑灵姐姐了。
…………
虽然谢锦自己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但李相夷愣是被她哄好了。
可能是他本来就哭得差不多了吧，谢锦想着。
眼看着他就想这么直接出去，谢锦连忙喊住他。
在他疑惑的眼神里，谢锦伸出一根手指，把他从上往下都指了一遍。
“不是，你就这么出去啊？”
李相夷疑惑，他这样出去有什么吗？
他顺着谢锦的手指往下看去，只看见稍微有些皱巴的衣服。
“姐姐，我什么样子师父师娘没见过，不就是衣服皱了些嘛！”
“没事没事！”
他说完手就放在了房门上，刚想推开就发现自己被人直接提溜了起来。
李相夷:∑(o_o；)
他羞得不行，却又顾及着房间外的漆木山和岑婆，不敢大声说话。
“姐姐！”
她怎么能仗着自己身高比他高一个头就这样提溜他呢？
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谢锦没理会这小子的无能狂怒，直接把他扔到了铜镜面前，“自己看看。”
李相夷怨气十足，先是暗戳戳瞥了她一眼，看见她丝毫不受他影响的脸，瞬间怨气更大了。
然后他又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
这个看起来一团糟的人是他？？！！！
李相夷眼神怀疑，不是，他刚刚低头看的时候没感觉他衣服有多不合适啊？
是角度问题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的脑子里飘过，下个问题又接踵而至:他刚刚就是用这种样子在尘姐姐面前撒娇的？？！！！
他反应过来以后简直尴尬地想逃离这个世界。
但他逃不了。
所以李相夷只能忍着羞涩戳了戳谢锦，“姐姐，你先出去好不好？”
声音细若蚊呐。
谢锦也没想再逗他，她轻飘飘瞥了这傻小子一眼，就化成一缕风飞了出去。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李相夷整理的速度很快。
谢锦感觉自己出来没有多长时间，他就出来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间被人推开，立刻吸引了两道视线。
几乎在看见他的同一瞬间，两人就发现他换了一身衣裳。
李相夷迎着两人担心的眼神，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一如往昔。
“师父师娘，我饿了。”
“饿了？”漆木山克制着激动，“那师父去给你做晚饭。”
“今天让你好好尝尝师父的手艺！”
旁边的岑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你做饭的速度，等相夷吃上晚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今天晚饭我来做，你在旁边给我打下手！”
漆木山挠了挠头，“也不是不行。”
李相夷嘴角笑容扩大，三两步就到了两人面前，“我也去帮忙！”
三个人挤作一团，亲亲热热地往厨房走去。
谢锦这个时候才从少师剑里出来。
她看着那个连背影都充满张扬的少年，眼里充满了笑意。
李相夷似有所感地回头，和她对视上的那个瞬间，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
第二天早上，和以往每个早上没什么不一样。
李相夷练剑，谢锦在旁边陪着他。
但……
第九次。
谢锦蹙了蹙眉，这是他今天早上第九次看她了。
这很不对劲。
李相夷每次练功时都极为专注，她在旁边也不会干扰到他，让他分心。
在他第十次偷偷看她时，谢锦直接瞬移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腰和他对视，距离极近。
“看我干嘛？”
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打到了李相夷的脸上，让他慌乱起来。
连忙和她拉开了距离。
耳尖染上粉色，眼神闪躲，“没，没干嘛。”
谢锦压根不信，她直起身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实话。”
明明她的语气淡淡的，都没什么波动，但每次谢锦这么说话，李相夷都会立刻投降
“好吧好吧。”
他摸了摸鼻梁，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很小，“我昨天眼泪什么的是不是蹭你衣服上了？”
谢锦挑眉，“确实有一点，怎么了？”
得到谢锦肯定的回答，李相夷看起来更扭捏了。
他偷偷摸摸瞅了谢锦一眼，没发现她有生气的迹象，嗫喏道，“你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了吧。”
“噗嗤”一声，谢锦直接笑了出来。
她没想到，这小孩心里记挂的是这事。
她一边笑一边摆手，“不用你洗。”
“被我扔了。”
虽然狗天道把她扔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她留。
但她又不是没有底牌。
祂还是怕她把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的。
像幻化衣物这种事情，就是她一个念头的事情。
脏了，坏了就换。
她脑子里那么多衣服款式呢！
一天换一件都能好几年不重样。
哪里需要他帮她洗衣服。
李相夷听见她说把衣服扔了的时候眼里明显闪过震惊。
然后等谢锦笑完了再看他，就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又郁闷起来。
看着谢锦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李相夷更加愁眉苦脸的了。
按照尘姐姐的生活标准，他以后得赚多少银子，才能养的起她呀。
虽然谢锦从来没说过要他养，不过在少年的心里，养她似乎成了必选项。
但他脑子里再天马行空，也只是在想赚钱的方法，从来没考虑过让谢锦降低生活标准。
这一次，十二岁的少年在立下匡正江湖的誓言之前，就立志要把姐姐养得漂漂亮亮的。
…………
云隐山上的日子虽然单调，但很充实。
谢锦把这里的经历当成了度假，心态放松，整个人都很松弛。
人一旦放松下来，就会觉得时间像调皮的小鱼，一转眼就不见了，更别提抓住它的尾巴了。
她总感觉第一次见到李相夷还是前两天的事情，可事实是他们已经认识五年了。
五年啊，是李相夷三分之一的人生。
突然冒出的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谢锦的思绪。
“姐姐！”
谢锦看着头顶上投下的一片阴影，撇了撇嘴。
李相夷也不知道在这三年里吃了什么，个子跟个竹子似的猛蹿，原本比她低了一个头的人现在愣是比她高了一个半头。
她朝后退了退，微微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某人。
“干嘛？”
李相夷眼睛很亮，“姐姐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锦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就是想逗小孩。
她故作沉思，然后一脸恍然大悟，“明天是你要下山的日子对不对？”
李相夷脸色一垮，“才不是呢！”
他声音里透着委屈，“后天才是我要跟师父比拼下山的日子。”
“当时还是你提出来的呢。”
他声音低了下去，“怎么倒是你先忘了。”
可能是谢锦天天看他练功的原因，李相夷进步飞快，早在一年前就能完成漆木山的条件下山了。
是谢锦说让他十五岁再下山，他才又在云隐山上留了一年的。
被小孩用泪汪汪的眼神瞅着，谢锦有些顶不住，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不逗你了。”
“你的生辰我还是记得的。”
李相夷脸上的沮丧立刻一扫而空。
“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不会忘记的！”
谢锦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你事多！”
“我回少师了，你自己玩去吧。”
她话刚说完，就消失了。
李相夷倒也没失望。
他知道的，姐姐向来最是口是心非。
…………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还在少师剑里没出来的谢锦硬是被李相夷一连串的姐姐给喊出来了。
“又干嘛？”
挺拔的少年眼里带着兴奋，手放到谢锦面前，一松，掉出来一条手链来。
红绳编织起来的，两边是漂亮的但看不出种类的小草，最中间有个小小的海棠花。
很简单，但很漂亮。
“这是你送我的吗？”
他今天早上刚醒就在床边发现了这个。
“嗯。”
她也真的是服了。
怎么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能扯到爱情上去啊。
玉佩，簪子，荷包，香囊……
竟然都不行。
想了好几天也没能想出来送他什么。
最后只好自己亲手编了个手链送他。
这总该没什么了吧？
李相夷高兴的同时也有着疑惑，“为什么是海棠花啊？”
谢锦眉梢扬起，“因为我喜欢。”
李相夷又不喜欢花，她总不能在上面雕颗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