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了下去,夜幕沉沉,像一只黑手压在人间!
王良的心也沉了,他走在人潮涌动的路上,失魂落魄。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那个戴眼镜的女人和他说的话:这份工作不包吃不包住,工资每月500,试用期半个月。试用期是没有薪水的。如果被正式录用了,就给你办理入职手续。
女人的话说的很平淡,但对于王良来说却很沉重。他兜里仅有40块钱,来回坐公交车花去了四块,中午吃了两个馒头花了一块,剩下的三十五块或许能撑过半个月。可接下来的一个月呢?还有他住哪儿?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找一个包吃住的工作。
跑了一天毫无结果,这让王良感到丧气。虽然还有几个工业城没去。但今天的经历已经让他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还打算去看一看,死马当活马医。眼下要找一个能过夜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看,看到有角落就站住观察,是否能睡觉。
最后他在一个叫做上一佳的大型超市的门旁看到了一条平整的石台,看起来还很干净,摸一摸,还留着太阳的温度,他就坐了上去。眼前是不断的行人。红男绿女,时尚又干净。有结伴的,有独行的,有拥着的,有挽着的,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欢乐。王良一阵阵羡慕。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轻松快乐!他觉得自己的命不好。看看差的那0.5分吧;看看嫂子对他的刻薄吧;还有陈艳红,像甩大鼻涕一样把他甩了;就连火车上遇到的徐莉莉也只是对他敷衍了事。不过他没有责怪徐莉莉,毕竟萍水相逢。他苦笑起来,觉得自己是一个讨人厌的东西。为此他感到伤心难过,就把双腿并拢,双臂抱膝,头就埋了下去。他可怜起自己,胸腔开始抽搐,鼻子开始酸涩,眼眶开始热辣。他觉得眼泪是从心里向上涌的,像硫酸一样刺激着鼻腔,灼烧着眼眶,忍不住要流出来了。但是他咬住了牙,狠狠的咬,和硫酸对抗着。他不想让泪流出来。他可以感动的哭,伤心的哭,但不可以在苦难面前哭。这是他作为男人仅存的一点傲气。他把牙咬的咯咯响。想要咬碎似的。牵引着脑袋嗡嗡的震动。他的意识忽然清朗了些。抬起了头。街灯是亮着的,那橘色的灯光仿佛炉中的暗火,让人感到温暖。车流如梭,仿佛血液,给城市以生命。
有人看向他,他已完全不在乎。他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凉凉的,整个人麻麻木木的。然后他倒下,蜷起身子,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汽车马达的声,行人的脚步声,店铺的音乐,这些混乱的声音交织缠绕,裹成了一团棉花似的东西塞住了他的耳孔,沉沉闷闷的。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脱离了。那样最好——他想到了死!
本来闭上的眼睛忽然睁起来,接着身子弹了起来,心里一阵阵恐慌。
死亡对于他来说是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赶紧站起来,来回的走动,以证明自己还活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坐下。此刻,死亡的恐惧让他出奇的冷静。为了活着,他必须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就像上学的时候面对一道困难的数学题,必须要解开它。他抬起头,再看眼前的一切,每一辆飞驰而过的车都能看到车牌;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能看到脸。有漂亮的,有丑的。店铺里播放的音乐是悲伤的情歌,他甚至能跟着唱几句。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可清醒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敏感。他感受到了饥饿。但他决定忍一晚上。可没多久他就饿得难受,可脑袋就越清醒。他开始幻想着明天能在接下来的几个工业城找到工作。希望就是活下去的动力。为了保持自己的体力,他又躺了下去,把身子团成一团,像是周围正刮冷风。他的脸面对街道,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了……他的眼睛睁不开了……
早上起来他买了一个馒头,吃起来噎的难受,又舍不得买水,就厚着脸皮问早餐店要碗凉水喝。他担心店家会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像坨屎一样被人嫌弃。他心怀忐忑等着店家回应,店家真的端给他一碗水,他感动的要哭,这说明店家没有把它当成屎。尽管店家同样带着异样的眼神。但他已经对此脱敏了。
一个馒头虽然不足以吃饱,但可以果腹。他觉得自己有力气了,奔向工业城……
夜晚如约而至!
他觉得和昨天那个晚上没有丝毫的区别,同样的街道,同样的路灯,同样的车流,同样的行人,还有同样失望的心。
今天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完了所有的工业城,竟然一份合适的工作都没有,哪怕打扫厕所的都没有,仅有几个招聘岗位也是要有经验的……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至少李海峰那些话是真的。
他又想起了徐莉莉,也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这时候工厂的工作不好找,要等机会!
他又坐在昨天晚上睡觉的位置,还是抱着双膝,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哪怕从他眼前走过的人都看他,他的内心也丝毫没有波澜。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叫做没有感觉。
但是他不想死。
他咬牙,他掐自己,让自己有感觉。他站起身来回的走。他要想到活下去的对策。又想到了徐莉莉的话:就算工厂找不到活,街上的店铺也会有招工的。
他又有了希望。
现在就找。
一家饭店门前贴着招聘勤杂工的广告,他赶紧整理整理衣服,捋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但还是心怀忐忑,不敢迈入饭店的大门。他甚至怕的转身要离开。但是看到招聘广告上的字就像看到一块块红烧肉。
他走了进去,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同样的异样的眼神。这时候他非常紧张,好像第一次登台的演员。而那些观众眼神却是带着针、带着刺、带着火的……他怕得要命,就要下台。一个服务员来问他是不是吃饭。因为怕,他整个大脑处在一种懵懂的眩晕状态,好在耳朵还灵敏,他摇摇头。
服务员冷冷说,“要钱没有,赶紧走。”
他震惊不已,愕然的看着服务员。
“快走啊,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服务员瞪起眼。
他想说你误会了,却好像被恶鬼锁了喉,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快走快走……”服务员把他推出了饭店的大门。
外面热浪滚滚,他却心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