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自安喊冤,让老爷子顿时来了兴致,他睁开眼睛坐正,看着付自安问道:“不是都认罪了吗?何冤之有。”
“龙先生说我很有钱是冤枉我了。我封地之内前些日子遭了妖鬼突袭,损失惨重,田亩收成十不存一,所以我其实真的很穷。”
龙老爷子眯着眼问道:“身着华服何来啊?”
付自安亮出身后孤雁南飞:“这是挚友南客龄,见我穿着亡母缝的旧衣服,领子都磨破了还没舍得丢。怕丢了我玄天国朝的脸,这才送给我御寒的。我也是想着替我们嶂州稍微撑下脸面,这才时时穿着。”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又挑着眉毛问:“早就听闻嶂州在岩君治下,民有三年余粮。这么说来,竟然是讹传?”
付自安点头笑道:“龙学士,那是溢美之词,确有夸大之处。我嶂州民家余粮,或许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超过一年,家里就得有人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三年……玄天之下任何地方,三年都没有产出,又不依靠外力,那都必定饿殍遍野。”
这时沈言插话:“有一年的余粮也算殷实了,你怎么还哭穷?”
“沈大人,殷实也是百姓殷实。恰恰是因为此,我家才是真的没钱。家父任嶂州牧期间,一直施行轻徭薄赋的政策,百姓才余下了那一年的粮啊。实则我嶂州府库空空荡荡。”
“尤其是今年,嶂州纳流民三万余,为了安置他们,嶂州花费甚多。秋税事毕,仓中便能饿死老鼠。”
“国朝给我免了税,可怜我又遭了妖鬼突袭。粮食绝产,我又身受重伤。为了给我治伤,家中日子过的很紧。说我家里有钱,实在是冤枉。”
“那依你看来,你父亲轻徭薄赋之策,是好是坏啊?”到这时,龙应图也不掩饰什么了。也不理他哪些家里穷的胡搅蛮缠,直接不谈案件本身,开始考交付自安了。
付自安也不藏拙,想了想便对答:“学生以为,轻徭薄赋之策短期施行可以让民众休养生息,增长人口。但时间长了,百姓怠惰,州府孱弱。如此,难以应对更大的危机。还是应当调整得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付自安以学生自居,是带着请教的意思,可以算是说在龙应图的心窝上。后面对于政策的理解,也没有错处。这还要得益于,高杰给付自安提过这方面的建议。而他高杰说不定就是从龙应图那里学来的,付自安知道自己说这个错不了。
所以龙应图很是满意的点头,赞道:“不错,不错。那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增税打算?”
付自安笑着摇摇头:“学生只是个都尉,没有那个权力。不过,我还是心系此事的,便把钱都花在了农事之上。研究新农具,新耕作法,培育新作物。想要尽力提高粮食的产量。如此即使增加税负,百姓的余粮却也能变得更多。”
“哦?这句是真话?”龙应图认真的看着付自安。
付自安嘿嘿笑道:“都是真话,都是真话。”
龙应图却板下脸来冷声喝道:“哼,我告诉你,你父亲都在老夫这里吃过板子。他都不敢造次,你安敢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你以为夸大损失,说家里贫穷,便可免过责罚?做梦!你这么在乎钱帛,我也顺你。那便多打几下,你可依罚!?”
依啊,怎么不依?付自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恭敬道:“学生依罚。”
龙应图满意的点点头:“那便笞刑五十!来人,院中行刑,老夫看着。”
付自安被拽着往院中去,假意挣扎两下还喊冤:“先生,五十是不是多了些?先生……”
其实他哪里在乎,五百也能挨。
很快付自安被按在院里以竹片鞭笞,痛呼之声震天的响!
这时,沈言都嘀咕了:“老师,五十是不是多了?”
“多!?你且等着看。”
没一会,差役禀报说打完了。龙应图便带着沈言出去看。
付自安赶忙穿裤子,哎哟哎哟的演了一副惨状。
而老爷子两步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喝道:“不许动!”
说着就扒开付自安的裤子看!付自安惊叫一声,那光溜溜的屁股上,一个印子都没有!
“哼!臭小子!”龙应图拉起他的裤子,便是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滚蛋!”
付自安赶紧整整衣裳,然后对龙应图行礼:“那学生就先滚了,先生有空到我家来喝茶。”
龙应图也不正眼看他,只是摆手。
付自安便一溜烟跑路。
等付自安走了,龙应图才对沈言道:“当年岩君因为纵兽逞凶,被我杖责五十。前两下打下去,他一声不吭。我命他敛去防护术法,他也依言。只是再打,还是一声不吭。我以为他没撤掉不动炁意呢。仔细一看,屁股都开花了。你在看看他儿子……”
笞刑和杖责可不一样,笞刑就是用桐油泡过的竹片打。杖责可是用水火棍砸,威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沈言也笑了:“没想到岩君的儿子,居然这般狡黠?”
龙应图笑着摇头感慨到:“滑头至极,但又不仅是些小聪明,有些智慧在身上的。他爹刚直适合领兵,他倒是适合从政。今后嶂州必定比从前更好,付家有后,巍元和他那爱徒便可以安息了。”
…...
……
正堂距离大门口是最近的了。一路直走,绕过影壁出来就是大门口。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玉京的大街上依然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付自安小时候在白玉京待过一段时间,时间不长,都已经有点忘了。
白玉仙山常年用缥缈云所掩,看着就是天上有一朵云。而天上宫,也只是偶尔露出一角,还得人在北城才能看见。
忽略掉这两团云遮雾绕的地标,再加上人的视野有限这么个因素。会让人感觉白玉京跟其它城市其实没多少区别。
不过到了天黑之时,这种区别就明显起来了。
国朝有两座城市,不实行完全宵禁。一是学都临康,另外一座就是白玉京了。
以前,临康也是宵禁的。但是想让学生们守住这个规矩,真的比登天还难。特别是那些在白玉京待惯了的少爷小姐们,晚上根本无法在学舍中多待。学士们闹的多了,也就逐渐的不禁了。
其实,宵禁从来就只针对普通人阶层。当一个城市,修士的比例足够高时,这政策就起不了作用了。修士老爷们要过夜生活,总得有人伺候吧?这是一种属于修士的特权照拂到普通人的典型现象。
所以白玉京从来只有南城宵禁,还禁的不怎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