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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雨村赶忙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他一同被弹劾革职的同僚,名叫张如圭。张如圭本就是本地人,革职后一直在家闲居。最近他打听到京城奏准了起用旧员的消息,就四处托人找关系、寻门路。恰巧碰到了贾雨村,所以急忙过来道喜。两人相互见了礼,张如圭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贾雨村。贾雨村听后自然十分高兴,两人匆匆聊了几句,便作别各自回家。

冷子兴听到这个消息,连忙给贾雨村出主意,让他去恳请林如海,再通过林如海向京城的贾政求情。贾雨村领会了他的意思,告辞后回到书馆,急忙找来朝廷的邸报,仔细查看确认消息是否属实。

第二天,贾雨村就去找林如海当面商量此事。林如海说:“真是天缘凑巧,因为我妻子去世,京城的岳母惦记着小女无人照料和教育,之前已经派了人、准备好了船只来接她。只是因为小女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所以还没动身。此刻我正想着您对小女的教导之恩还未报答,遇到这个机会,哪有不尽心帮忙的道理。您就放心吧。我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写好了一封推荐信,转托我内兄务必全力帮忙,这样才能稍微表达我的一点心意。就算有需要打点的费用,我在给内兄的信里也都注明清楚了,您也不用为此操心。” 贾雨村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不停地道谢,接着又问道:“不知道您的亲戚现在担任什么职务?我怕自己行事鲁莽,不敢贸然去京城打扰。” 林如海笑着说:“要说我这亲戚,和您还是同宗呢,是荣公的孙子。我的大舅哥现在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名叫贾赦,字恩侯;二舅哥名叫贾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他为人谦恭厚道,很有祖父的遗风,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浅薄官员。所以我才写信麻烦他。不然的话,不但会玷污您的清廉操守,我自己也不屑于这么做。” 贾雨村听了,这才相信昨天冷子兴说的话,于是又向林如海道谢。林如海接着说:“已经选好了下个月初二,小女动身去京城,您和她同路前往,岂不是一举两便?” 贾雨村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得意极了。林如海便开始准备礼物,安排饯行的事宜,贾雨村一一接受。

女学生黛玉,身体刚刚痊愈,原本不忍心离开父亲前往京城。但无奈外祖母执意要她去,而且林如海也说:“你父亲我年近半百,没有再娶的打算。况且你体弱多病,年纪又小,上面没有母亲教养,下面没有兄弟姐妹照顾。现在去依靠外祖母和舅家的姐妹们,正好能减少我的后顾之忧,你怎么能说不去呢?” 黛玉听了,这才流着泪拜别父亲,跟着奶娘和荣府来的几个老妇人登上了船。贾雨村另外乘坐一只船,带着两个小童,跟在黛玉的船后面一同出发。

过了些日子,他们到了京城。进入京城后,贾雨村先整理好衣冠,带着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来到荣府门前投递。这时贾政已经看过妹夫的信,立刻让人请贾雨村进来相见。贾政见贾雨村相貌堂堂,谈吐不凡,而且他本就最喜欢读书人,向来礼贤下士,乐于帮助弱小、扶持危难之人,很有祖上的风范。再加上这是妹夫特意嘱托的事情,所以对贾雨村格外优待。在向朝廷题奏的时候,贾政全力从中协助,轻易地为贾雨村谋得了一个复职候缺的机会。不到两个月,金陵应天府出了空缺,贾雨村就谋得了这个职位。他向贾政辞行后,择日前往上任去了,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黛玉,那天弃舟登岸时,荣国府派来的轿子和拉行李的车辆已经等候多时了。林黛玉常听母亲说,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她近日见到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都已经不同寻常,更何况如今到了外祖母家。因此她步步小心,时刻留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生怕被人笑话。

黛玉上了轿,进入城中后,透过纱窗向外望去,只见街市繁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别处截然不同。又走了半天,忽然看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有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坐着十来个穿着华丽的人。正门没有开,只有东西两边的角门有人进出。正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 “敕造宁国府” 五个大字。黛玉心想:“这肯定是外祖的长房了。” 想着,轿子又往西走,没多远,同样也是三间大门,这才是荣国府。轿子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进了西边的角门。轿夫抬着轿子进去,走了一段路,快要转弯的时候,就停下退出去了。后面的婆子们也都下了轿,赶忙跟了上来。接着换了三四个十七八岁、衣帽整齐的小厮上来,重新抬起轿子。众婆子在旁边步行跟随,来到一座垂花门前停下。小厮们退下,婆子们上前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走进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穿堂,正中间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大插屏。转过插屏,是一个小小的三间厅,厅后面就是正房大院。正面有五间上房,全都雕梁画栋,两边是穿山游廊连接的厢房,里面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着鲜艳的丫头,一见到他们来了,都笑着连忙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可巧您就来了。” 于是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笼,这时听到有人回禀:“林姑娘到了。”

黛玉刚走进房间,就看见两个人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迎上来,黛玉知道这就是她的外祖母。她刚要行礼拜见,早被外祖母一把搂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大哭起来。当时在地下侍奉的人,没有一个不掩面哭泣的,黛玉也哭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众人慢慢劝解,大家才止住了哭声,黛玉这才拜见了外祖母。这位就是冷子兴所说的史氏太君,贾赦和贾政的母亲。这时贾母一一指着旁边的人给黛玉介绍:“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黛玉一一拜见。贾母又说:“去把姑娘们叫来。今天有远客刚来,你们就不用去上学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就有两个人去叫姑娘们了。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三个奶嬷嬷和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位姑娘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肌肤微微丰满,身材中等,脸颊如同刚成熟的荔枝般粉嫩,鼻子像细腻的鹅脂,神色温柔,沉默寡言,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和蔼。第二位姑娘,肩膀瘦削,腰肢纤细,身材高挑,鸭蛋脸,眼睛俊俏,眉毛修长,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浑身透着一股文雅气质,让人见了便觉超凡脱俗。第三位姑娘年纪尚小,身材还未长足,容貌也未完全长成。这三位姑娘头上的钗环、身上的裙袄,全都打扮得一模一样。

黛玉赶忙起身,迎上前去行礼,和她们一一相互认识,之后大家各自落座。丫鬟们赶忙斟上茶来。众人的话题一开始围绕着黛玉的母亲展开,谈论她是如何生病,怎样请医问药,以及后来的丧葬之事。这一番谈论,难免又勾起了贾母的伤心事。贾母感慨地说:“我这么多儿女,最疼爱的就是你母亲。如今她却先我一步离开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今天看到你,我怎能不伤心!” 说着,便把黛玉搂在怀里,又抽泣起来。众人见状,赶忙纷纷上前安慰劝解,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稍稍止住了悲声。

众人瞧着黛玉,见她年纪虽小,可举止言谈却十分不俗。她的身体面庞看起来柔弱不堪,却有一种天然的优雅气质。众人由此便猜到她身体有隐疾,于是有人问道:“你平常都吃什么药呢?怎么不赶紧好好治疗呢?” 黛玉回答说:“我从小就是这样,从能吃东西起就开始吃药,一直吃到现在都没断过。请了好多有名的医生,开方配药,可都不见效。我三岁那年,听说是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带我去出家,我父母自然是不肯。那和尚又说:‘既然舍不得她,只怕这病一辈子都好不了。要是想病好,除非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哭声,除了父母,所有外姓的亲戚朋友,一个都不能见,这样才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他疯疯癫癫的,说的这些话荒诞不经,也没人理会他。我现在还是在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听了,忙说道:“正好,我这儿正在配丸药呢。让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贾母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笑声,有人大声说道:“我来晚了,没能迎接远方来的贵客!” 黛玉心里觉得十分诧异,暗自寻思:“这里的人个个都敛声屏气,如此恭敬严肃,这个来的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放肆无礼?” 正想着,只见一群媳妇丫鬟簇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走了进来。这人的打扮和其他姑娘截然不同,身着五彩绣衣,光彩夺目,仿佛是下凡的神妃仙子。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脖子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面罩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身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材苗条,体态婀娜。她粉面含着笑意,却又隐隐透着威严,还没开口说话,爽朗的笑声就先传了出来。黛玉连忙起身迎接。

贾母笑着对黛玉说:“你不认识她,她呀,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在南方那边,大家都叫她‘辣子’,你就叫她‘凤辣子’好了。” 黛玉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见众姐妹赶忙告诉她:“这是琏嫂子。” 黛玉虽然没见过,但也曾听母亲说过,大舅贾赦的儿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这个侄女自幼被当作男儿教养,学名叫王熙凤。黛玉赶忙陪着笑脸,行礼称呼她为 “嫂”。

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把她送回到贾母身边坐下,笑着说道:“天下竟然真有这么标致的人物,我今天可算是见到了!况且看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简直就是嫡亲的孙女啊。怪不得老祖宗整天嘴上、心里都念叨着,一刻都放不下。只可惜我这妹妹命太苦,姑妈怎么就这么早早地去世了呢!” 说着,便拿起手帕擦眼泪。贾母笑着说:“我这才刚止住哭,你倒好,又来招我。你妹妹大老远才来,身子又弱,好不容易才劝住,快别再提以前的伤心事了。” 王熙凤听了,马上收起悲伤,转而为喜,说道:“哎呀,正是呢!我一见到妹妹,心思全在她身上了,又高兴又伤心,竟把老祖宗给忘了。该打,该打!” 说着,又急忙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妹妹今年几岁了?可曾上过学?现在吃什么药呢?在这儿可别想家,要是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我说;要是丫头婆子们伺候得不好,也尽管告诉我。” 接着又转头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都搬进来了吗?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紧去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休息。”

说话间,茶果已经摆了上来。王熙凤亲自捧着茶和果盘递给黛玉。这时,二舅母王夫人问她:“月钱发了没?” 王熙凤回答说:“月钱已经发完了。刚才我带人到后楼上去找缎子,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太太昨天说的那种,估计是太太记错了吧?” 王夫人说:“有没有都没关系。” 接着又说:“应该随手拿两匹缎子给你妹妹去做衣裳,等晚上想起来,让人再去拿,可别忘了。” 王熙凤连忙说:“这事儿我早就想到了,知道妹妹这两天就到,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太太过目之后,就给妹妹送来。” 王夫人听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茶果撤下,贾母便吩咐两个老嬷嬷带着黛玉去拜见两位舅舅。这时,贾赦的妻子邢夫人赶忙起身,笑着说道:“还是我带外甥女过去吧,这样也方便些。” 贾母笑着回应:“没错,你去正好,去了就别再特意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便带着黛玉向王夫人告辞。众人一直把她们送到穿堂前。

走出垂花门,早就有小厮们拉过来一辆翠绿色帷幔、青色车身的马车。邢夫人拉着黛玉上了车,众婆子放下车帘后,才让小厮们抬起车,拉到宽敞的地方,套上已经驯服的骡子。马车驶出西角门,往东经过荣府正门,便进入了一扇黑色油饰的大门。到了仪门前,黛玉和邢夫人才下了车。小厮们退下后,有人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走进院子。黛玉打量着这里的房屋和庭院,心想这地方想必是从荣府的花园分隔出来的。走进三层仪门,果然看到正房、厢房、游廊,全都小巧别致,不像刚才贾母那边轩敞高大、壮丽辉煌;不过院子里到处都有树木和山石,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她们走进正室,立刻有许多穿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姬妾和丫鬟迎了上来。邢夫人让黛玉坐下,一边派人到外面的书房去请贾赦。过了一会儿,去的人回来报告说:“老爷说了:‘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见了姑娘,彼此都会伤心,暂时不忍心见面。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就跟在家里一样。姊妹们虽然不算特别出众,但大家在一起作伴,也能解解闷儿。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别见外。’” 黛玉赶忙站起身来,认真听完每一句话。又坐了一会儿,黛玉便起身告辞。

邢夫人极力挽留黛玉吃过晚饭再走,黛玉笑着回答:“舅母这么疼我,赐我吃饭,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还要去拜见二舅舅,要是因为在这儿吃饭而耽误了时间,就显得不恭敬了。改天再领舅母的情,也是一样的。还望舅母体谅。” 邢夫人听了,笑着说:“你说得在理。” 于是她让两三个嬷嬷用刚才那辆车,好好地送黛玉过去。黛玉告辞,邢夫人一直送到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看着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很快,黛玉到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领着她,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走向的穿堂,来到向南大厅的后面,进入仪门内的大院子。只见上面有五间宽敞的正房,两边的厢房、鹿顶耳房与正房相连,四通八达,气势轩昂,宏伟壮丽,和贾母那边又不一样。黛玉心里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正内室,一条宽阔的甬道,一直通向大门。

走进堂屋,黛玉抬头迎面就看到一个赤金九龙装饰的青底大匾,匾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荣禧堂”。匾的后面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还有 “万几宸翰之宝” 的印章。大紫檀木雕螭案上,摆着一个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墙上挂着一幅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案的一边放着金蜼彝,另一边是玻璃海。地下两排摆着十六张楠木交椅,旁边还有一副对联,是用乌木做的联牌,上面镶着錾银的字迹,写的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 对联下面有一行小字:“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

原来,王夫人平时居住、休息,并不在这间正室,而是在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里。于是老嬷嬷带着黛玉走进东房门。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猩红色的洋毛毯,正面摆着大红金钱蟒图案的靠背,石青金钱蟒的引枕,秋香色金钱蟒的大条褥。两边放着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匙箸和香盒;右边几上放着汝窑美人觚,觚里插着应季的鲜花,旁边还放着茗碗、痰盒等物件。地下面朝西一溜摆着四张椅子,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还有四副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放着茗碗和瓶花。其他的陈设,就不必一一细说了。

老嬷嬷们请黛玉到炕上坐,炕沿上有两个锦褥相对摆放着。黛玉估量了一下座位的主次,没有上炕,而是在东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本房的丫鬟连忙捧上茶来。黛玉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些丫鬟,只见她们的妆饰、衣裙,还有举止行动,果然和其他人家的丫鬟不一样。茶还没喝完,就见一个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笑着走进来说:“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 老嬷嬷听了,又带着黛玉出来,来到东廊的三间小正房里。

正房的炕上横着摆了一张炕桌,桌上堆着书籍和茶具。靠东壁面向西,摆着一个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身下也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她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坐。黛玉心里猜到,这东边应该是贾政的座位。她看到挨着炕的一溜三张椅子上,都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王夫人再三拉她上炕,她才挨着王夫人坐下。王夫人接着说:“你舅舅今天去斋戒了,改天再见吧。不过有句话我得嘱咐你:你那三个姊妹都非常好,以后你们一起念书、认字、学针线,或者偶尔一起玩耍,都要互相谦让。但有一件事我最不放心:我有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天到庙里还愿去了,还没回来,晚上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你以后别去搭理他,你那些姊妹都不敢招惹他。”

黛玉以前常听母亲说起,二舅母生的那个表兄,出生的时候嘴里衔着一块玉,生性顽皮得很,特别讨厌读书,就喜欢在内宅里和姐妹们混在一起。而且外祖母对他极为宠爱,根本没人敢管。现在听王夫人这么说,黛玉立刻就知道指的是这位表兄。她陪着笑脸说道:“舅母说的,是不是那位衔玉出生的哥哥呀?在家的时候,我也听母亲常常提起,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叫宝玉。虽说他特别顽皮,但在姐妹们当中,对大家都很好。况且我来了以后,自然是和姐妹们住在一起,兄弟们都住在别院,我怎么会去招惹他呢?”

王夫人笑着说:“你不了解情况。他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因为老太太疼爱,一直都是和姐妹们一起娇生惯养的。要是姐妹们哪天不理他,他还能安静点儿,就算觉得没意思,也不过是到二门外面,找他那两个小跟班撒撒气,嘟囔一会儿就没事了。可要是姐妹们哪天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一高兴,就会惹出好多事来。所以才嘱咐你别理他。他这人,一会儿甜言蜜语,一会儿无法无天,一会儿又疯疯癫癫的,千万别信他的话。”

黛玉听了,一一答应下来。这时,一个丫鬟进来通报:“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 王夫人赶忙拉着黛玉,从后房门出来,沿着后廊往西走,出了角门,来到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夹道。夹道南边是倒座的三间小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刷成粉色的大影壁,影壁后面有一扇半开的大门,里面是一所小房子。王夫人笑着指给黛玉看,说:“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以后你要是找她,就到这儿来。缺什么东西,尽管跟她说。” 这院门口站着四五个扎着总角发髻的小厮,都垂着手恭敬地站在那里。王夫人带着黛玉穿过一个东西走向的穿堂,就到了贾母的后院。

她们走进后房门,已经有很多人在这儿伺候着。看到王夫人来了,才开始摆放桌椅。贾珠的妻子李氏端着饭,王熙凤摆放筷子,王夫人献上羹汤。贾母独自坐在正面的榻上,两边有四张空椅子。王熙凤急忙拉着黛玉,让她坐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黛玉连忙推辞。贾母笑着说:“你舅母和你嫂子们不在这儿吃饭。你是客人,本来就应该这么坐。” 黛玉这才谢过座,坐了下来。贾母让王夫人也坐下。迎春姐妹三个行了礼,才走上前来。迎春坐在右手第一的位置,探春坐在左边第二,惜春坐在右边第二。旁边的丫鬟拿着拂尘、漱盂和巾帕。李纨和王熙凤站在案边,忙着给大家布菜。外面伺候的媳妇丫鬟虽然很多,但安静得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大家静静地吃完饭,各自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年林如海教导女儿要懂得惜福养身,说饭后一定要等饭粒咽干净,过一会儿再喝茶,这样才不会伤脾胃。现在黛玉看到这里很多规矩和家里不一样,但又不得不随俗,只好一一适应。她接过茶,很快又有人捧来漱盂,黛玉也照着样子漱了口。洗完手后,又有人捧上茶来,这才是用来喝的茶。贾母说:“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自在地说会儿话。” 王夫人听了,急忙起身,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带着王熙凤和李纨走了。

贾母问黛玉读了什么书。黛玉回答说:“刚读了《四书》。” 黛玉接着又问姐妹们读什么书。贾母说:“读什么书呀,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别成了睁眼瞎罢了!”

贾母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笑着跑进来通报:“宝玉来了!” 黛玉心里正琢磨着:“这个宝玉,不知道是个多么顽皮捣蛋、不懂事的孩子呢,不见到那个傻家伙也罢。” 正想着,只见丫鬟话还没说完,一位年轻的公子就已经进来了。

这位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处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面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脚上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他的脸像中秋的月亮一样圆润,肤色如春晓的花朵般鲜嫩,鬓角像用刀剪裁过一样整齐,眉毛像墨画上去的,面容似桃花瓣般娇艳,眼睛像秋天的水波般灵动。即使生气的时候,看起来也像是在微笑;就算瞪眼发怒,也充满了情意。脖子上戴着金螭璎珞,还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到他,大吃一惊,心里想:“真是太奇怪了,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怎么会这么眼熟!” 只见宝玉先向贾母请安,贾母说:“去见见你娘。” 宝玉立刻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头上周围一圈的短发,都结成了小辫子,用红丝扎起来,一起攒到头顶的胎发处,编成一根大辫子,黑亮得像漆一样。从头顶到辫梢,串着四颗大珠子,用金八宝坠角装饰;身上穿着银红撒花的半旧大袄,依旧戴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件;下面露出半截松花撒花绫裤腿,穿着锦边弹墨袜和厚底大红鞋。这一身装扮,更显得他面容像敷了粉一样白皙,嘴唇像涂了胭脂一样红润;眼神流转,充满了感情,一开口说话,总是带着笑意。那股天然的风流韵味,全在眉梢之间;平生的万种情思,都凝聚在眼角。单看他的外貌,真是好到极致,但却难以看透他的内心。后人有两首《西江月》词,评价宝玉极为恰当,词是这样写的: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笑着说:“有客人还没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见你妹妹!” 宝玉早就看到多了一个姐妹,料想一定是林姑妈的女儿,急忙过来作揖。两人见过礼后,各自坐下。宝玉仔细打量黛玉,只见她的容貌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两弯眉毛似皱非皱,像笼罩着一层轻烟;一双眼睛似泣非泣,饱含着露水般的光泽。脸上的愁容从两个酒窝中自然流露,娇弱的身姿仿佛带着一身的病气。泪光点点闪烁,呼吸微微娇喘。安静的时候,就像娇艳的花朵倒映在水中;行动的时候,好似柔弱的柳枝在风中摇曳。心思比干还要多一窍,病态如同西施,更添三分娇弱。

宝玉仔细瞧完黛玉,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个妹妹我以前好像见过。” 贾母听了,也笑着说:“你又在胡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呀?” 宝玉笑着解释:“虽说没真的见过她,可我看着她就觉得亲切,心里就当我们是老相识。今天就当作是久别重逢,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贾母听了,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要是这样,你们以后相处起来肯定更和睦。”

宝玉说完,就走到黛玉身旁坐下,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接着问道:“妹妹,你读过书吗?” 黛玉回答:“没怎么读,只上了一年学,勉强认识几个字。” 宝玉又问:“妹妹的尊名是哪两个字呢?” 黛玉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宝玉接着问她的表字,黛玉说:“我没有表字。” 宝玉一听,笑着说:“我给妹妹取个绝妙的表字,‘颦颦’这两个字再合适不过了。” 探春在一旁好奇地问:“这两个字有什么出处呀?” 宝玉回答:“《古今人物通考》里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 。’况且林妹妹眉尖总是微微蹙着,用这两个字,岂不是既贴合妹妹的名字,又符合妹妹的神态,两全其美!” 探春笑着打趣道:“只怕又是你瞎编出来的。” 宝玉也笑着回应:“除了《四书》,瞎编的东西多了去了,怎么就偏偏说我是瞎编的呢?” 说完,又问黛玉:“妹妹,你有玉吗?” 众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黛玉心想,大概是因为他自己有玉,所以才问我有没有,于是回答说:“我没有。想来那玉是稀罕物件,怎么可能人人都有呢。”

宝玉一听这话,突然发起痴狂病来,他一把摘下那块玉,狠狠地摔在地上,嘴里还骂着:“什么稀罕物件,连人的高低都分辨不出来,还说什么‘通灵’!我才不要这东西了!” 众人吓得赶紧一拥而上,争着去捡那块玉。贾母心急如焚,赶忙抱住宝玉,说道:“你这孽障!你要是生气,打骂都好说,何苦摔你这命根子啊!” 宝玉满脸泪痕,哭着说:“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玉,就我有,我觉得没意思;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母赶忙哄他说:“你这妹妹原本是有玉的,你姑妈去世的时候,舍不得你妹妹,没办法,就把她的玉带了去。一来是为了全殉葬的礼数,让你妹妹尽尽孝心;二来也能让你姑妈在天之灵,权当是见到女儿了。所以她才说没有,是不想自己张扬。你怎么能和她比呢?还不赶紧好好把玉戴上,小心你娘知道了。” 说着,贾母就从丫鬟手里接过玉,亲自给宝玉戴上。宝玉听了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闹了。

这时,奶娘过来问贾母,黛玉的房舍怎么安排。贾母说:“把宝玉挪出来,和我一起住在套间的暖阁儿里,先把你林姑娘安置在碧纱橱里。等过了冬天,到了春天,再给他们收拾房子,重新安排。” 宝玉赶忙说:“好祖宗,我就睡在碧纱橱外面的床上,这样挺好的,何必再折腾,让老祖宗不得安宁。” 贾母想了想,说:“那也行。” 于是,给宝玉和黛玉每人安排了一个奶娘和一个丫头照顾,其他人就在外间值夜听候使唤。这边王熙凤早就命人送来了一顶藕合色的花帐,还有几件锦被、缎褥之类的东西。

黛玉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从小就照顾她的奶娘王嬷嬷,还有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也是自幼就跟着她的,名叫雪雁。贾母见雪雁年纪太小,一脸孩子气,王嬷嬷又太老了,心想黛玉用着他们肯定不顺心、不方便,便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叫鹦哥的,给了黛玉。其他方面也和迎春她们一样,每人除了自幼的乳母,还有四个教引嬷嬷;除了贴身掌管钗钏、负责洗漱的两个丫鬟,另外还有五六个打扫房间、往来跑腿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和鹦哥陪着黛玉住在碧纱橱里面,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和大丫鬟袭人,陪着宝玉睡在外面的大床上。

原来这袭人原本是贾母的丫鬟,本名珍珠。贾母因为太疼爱宝玉,生怕宝玉身边没有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丫鬟,而她一直很喜欢袭人的心地纯良,做事尽职尽责,所以就把袭人给了宝玉。宝玉知道她本姓花,又曾在旧人的诗句里看到 “花气袭人” 这句话,就跟贾母说,把她改名叫袭人。这袭人也有些痴傻的地方,她服侍贾母的时候,心里眼里只有贾母一个人;如今服侍宝玉,心里眼里又只有宝玉一个人。只是因为宝玉性情有些古怪,她常常劝宝玉,可宝玉却不听,这让她心里很是忧虑。

当天晚上,宝玉和李嬷嬷都睡了,袭人见里面黛玉和鹦哥还没休息,就卸了妆,悄悄地走进去,笑着问:“姑娘怎么还不休息呀?” 黛玉赶忙让座,说:“姐姐请坐。” 袭人就在床边坐了下来。鹦哥笑着说:“林姑娘正在这儿伤心呢,自己流着眼泪说:‘今天我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疯病,要是把那块玉摔坏了,岂不是我的过错!’所以她才这么伤心,我好不容易才劝好。” 袭人道:“姑娘快别这么想,将来只怕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儿呢!要是因为他这种行为,你就多心、难过,那你可有的伤心了。快别多想了!” 黛玉说:“姐姐们说的,我记住就是了。可到底那块玉是怎么来的呀?上面还有字迹吗?” 袭人道:“我们一家子都不知道这玉的来历,玉上面倒是有现成的眼儿。听说,宝玉出生的时候,是从他嘴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黛玉连忙阻止说:“算了,现在太晚了,明天再看吧。”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去休息。

第二天早上,黛玉向贾母问安之后,就去了王夫人那里。正好王夫人和王熙凤在一块儿看从金陵寄来的书信,还有王夫人的兄嫂派来的两个媳妇在那儿说话。黛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探春她们都知道,这是在议论金陵城中薛家姨母的儿子,也就是姨表兄薛蟠。薛蟠倚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打死人命,现在正由应天府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到了消息,就派家里的人来告诉这边,打算把薛蟠叫到京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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