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洲,庸国境内,白岩坊中。
一身青衣的李尘踞坐在天工学院中的小坡上,透过窗户听着一群少年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中齐声朗诵。
“偃师者,古之神匠造物者也,尝造机关人以为倡,趋步俯仰,巧若真实,领其颅,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无不毕具。”
“问曰:人之巧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偃师曰:可!遂传道于世。”
他思绪飘飞,如同回到了许多年前,犹自还在地球,为莘莘学子的年月。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不但多年光阴荏苒,自身也穿越重生,再世为人,彻底成为这个修真世界中的孤独浪客……
这时,教室中一名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少年被单独罚在堂上,正双目丸澜,作可怜兮兮状。
可堂上师匠模样的中年男子黑着脸,毫不理会,直到整个《偃师传》序篇诵毕,人声渐停,才开口训斥道:“你等为偃者学徒,自蒙学起便习祖师传记,修百工之术,岂敢忘本?”
“师匠,小子知错了!”机灵少年泪目道,“我刚才也是无心之言,你就原谅我吧。”
“是啊,师匠,你就原谅他吧。”其他少年纷纷求情。
中年男子瞪了少年几眼,终于松口:“回去抄写本传并序前十篇十遍!明日午时之前交给我!”
机灵少年闻言,顿时就如同焉了的茄子一般,头都耷拉下去,犹自小声讨价还价道:“这么多,可不可以少一点?”
中年男子怒道:“再废话,就给我抄一百遍!”
机灵少年吓得一抖:“师匠饶命!”
“哼!”中年男子余怒未消,但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哈,你这次真的完了!”
“祖师传纪本传并序前十篇,少说也得有三千文字,抄写十遍,就是三万字。”
“哈哈哈哈……”
等到中年男子走后,之前还替他求情的少年们轰的一声散开,如同放羊般喧闹起来。
机灵少年颓然道:“我不就是抱怨了一下为匠艰辛,不如剑修术士潇洒出尘吗,何至于此?”
“还何至于此?”有人吹着唿哨道,“你敢当师匠面多说一句试试?”
“是呀,谁不知剑修术士虽有神通法术之奇,却无大道造化之妙,是谓有术无道?”
“你这是身在东胜心在外道,大大的奸人啊!”
“不若我等去告发,让师匠罚他多抄几遍。”
“就是,罚他多抄几遍!”
机灵少年听到,顿时面色更苦了,连连作揖行礼:“你们可做个人吧……啊,不,我的意思是,各位大爷饶了小的吧!”
这一派同窗玩闹的场景让李尘倍感亲切,面上不禁也浮现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当真是遥远的记忆啊。
“你笑什么,你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吗?”突然,一个声音在李尘旁边响起。
李尘吃了一惊,起身相迎:“见过师匠。”
他见赵斌面色不虞,忙解释道:“师匠,我并无赞同之意,因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为道术,我等偃者已得。”
“我并不羡慕什么仙风道骨,也不追求潇洒出尘,只望能在这红尘浊世谋生立足,修炼上进而已。”
来人正是之前训斥少年们的中年男子,其名赵斌,乃是这一白岩坊内天工学院的山长,在两世为人的李尘理解中,相当于小学或者初中校长一般的人物。
又或者……某某技工学校的老师?
李尘心中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表面礼节却一点儿都不含糊。
见李尘态度恭敬,说出的话语也甚合自己心意,赵斌阴沉的面色这才稍缓,旋即却又多出几分与对待之前那些少年之时不同的意味。
“李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李尘道:“师匠谬赞。”
赵斌道:“你最近学业如何?”说着,目光却移到了李尘身后不远处,一个大小如碟盘,正发着轻微的嗡嗡之声,悬浮在树顶的机关器上。
那是李尘结合前世见识和今生修为所作的四旋翼飞行器,也就是大众认知中,较为常见的那种无人机。
赵斌因着几年前意外发现他造出此物而另眼相看,认为此子构思奇巧,颇具天赋,将来说不得要有一番成就。
李尘道:“托师匠的福,我已吃透此物技艺,正式将其作图存录,化作秘谱。”
赵斌示意道:“简单讲一下。”
李尘道:“我把它叫做四旋翼碟形机关飞行器,简称旋碟,是运用了旋翼机关的气动原理,以灵元轮机进行推动。”
赵斌略作沉吟,道:“这种机关略有巧妙,但并不算什么,我感兴趣的还是你所造的控制机关。”
李尘道:“至今我已通过简易核心对其控制法阵进行编程,成功实现市面上所贩核心的全部功能,请看。”
说着现场演示一番,却是掌蕴微芒,法力感应,凭着神识与意念的接入使旋碟飞行了一番,果然如同其所言,动作灵活之极,可实现前后上下左右,全部角度的转向与移动。
这物是李尘发挥自身所学独力完成,从机械结构,到动力系统,再到控制法阵,都是他自己的偃道成果,尤其最后一者,更是其结合前世所知的独创,为赵斌所欣赏。
赵斌赞赏道:“我这半年多不曾关注你进展,不想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步,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叫你吃透此物,化作图谱?”
李尘心中一动,依稀猜到了什么,但却还是故作疑惑,道:“这个……我不知道。”
赵斌正色道:“上交图谱,献于宗门,这是你获授身份,并得秘法传承的大好机会!”
“散修不易。”他说到这里,不无遗憾,“可惜你当年没能拜入本宗,成为弟子,否则单凭这一图谱,都已经足够进入内门,甚至有望真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