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时新雨又和三凤、韩叔一起去了趟石台,最后一次李年跟着一起过去,将这块地卖给了同村的李二瘸子。
时新雨现在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那日她把十安送到曹集,吃了早饭后便匆匆赶回去,带上韩叔和三姐一起又去了一趟十台村。
时新雨注意到韩叔还带了把砍刀和锄头,几人行到王圩子时韩叔又下来买了把新锁。
到了十台后,韩叔拿起砍刀将门环撬开缝隙,将旧锁换下。
三凤到院中各屋又留恋的看了看,这院子中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仅有的几把当时没带走的木凳和桌子也不见了,想必早都被王明家搬走了。
落满了灰尘的窗台上还有一只褪了色的布老虎,三凤拿起来爱惜掸了掸,那是花花出生时王兴买回家的,当时她还埋怨了一通,嫌他乱花钱。
三凤站在窗前,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心中是物是人非的悲哀,兴哥,若知道你只有这几年快活日子,当时我定一句重话都不对你说,让你心满意足快快乐乐的过完这几年。
三凤还沉浸在悲痛的哀思中,听到他爹在门外咳嗽了一声:“三凤,收拾完了吗,收拾完就回去,咱得去王圩子找牙行,让他们帮着寻卖家哩。”
三凤清了清嗓子:“来了爹。”
待两人收拾好想要锁门时,大路上传来李二妮尖锐的声音:“你这贱妇!你还敢换锁?我日你八辈祖宗!”
原来三凤他们一进村就被下地回来的村民看到,不嫌事大的给王明和李二妮一家报信。
三凤把立在门边表情复杂的时新雨一把扯到身后,伸出食指直接对线:“你是什么xx女人?这房是我亲眼看着一抔土一抔土垒起来的!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可还有天理?”
“你让着周围邻居评评看这世间有无你们这种哥嫂?这块地从王兴出去遛乡就一直住着,这邻居的大娘大爷都知道!”
李二妮叉着腰呸了一声:“这是我们老王家的祖屋?王兴住再多年有什么用?我生的那叫长子长孙!这王兴死了这房就得是我家的!我家老大明年说亲就要用这个院子!”
三凤哼笑一声,转头对着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说道:“祖屋?你现在想起来这屋是老王家的祖屋了?王兴,你老娘死之前几年没吃过饱饭了?你还记得吗?”
三凤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邻居一时议论纷纷:“这不是不孝吗”,“这王明家看着过的可以啊,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哎这跟李二妮对骂的妇人是谁啊,嘴真厉,我看这把二妮也不一定是对手。”
眼看着周围各种蛐蛐的声音越来越大,王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他妈的放什么屁,换锁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这是我老王家的屋,让谁评理也不可能给你这个外姓女人!”
王明一开口,时新雨发现韩叔紧了紧手上的砍刀,她站在后面看着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三凤哈哈一笑:“王明啊王明,你终于出声了,我还以为你要躲李二妮身后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亏得王兴还喊你一声大哥,你问问自己配吗?”
“噢,那可说不好,你可是连自己亲老娘都能饿死的人,那还记得自己的弟弟呢?”
王明听到这话如同被戳到死穴一般,气的脸红脖子粗,刚要上前一步就被李二妮拽住:“x子女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个下贱坯子破烂货,你后面是谁?王兴死了有一年吗?这么快就找到了新姘头?”
三凤自己受得了被骂,但受不了她爹这把年纪被人羞辱,上去就照着李二妮的脸来了一下,李二妮不敢置信的嚎叫了一声,和三凤厮打起来。
韩叔和时新雨冲出来拉架,时新雨被韩叔推到了院中:“你在这待着,别出来。”
等将两人分开,李二妮仍气的跳脚,三凤斗志不减,对着围观的人说道:“乡里乡亲的,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咋回事了,我今天就直说了,王兴年前走了,我一人带着仨孩子在这活不下去,虽说孩子的亲大爷亲大娘在这儿吧,但我家孩子长到3岁了,连他大爷一口水都没喝过!”
三凤声音铿锵,目视着众人:“这院子的地契在我手中,我今日来就是将门锁换了,到镇上的牙行去报备,这院子前后拢共二十丈,按行市的价格至少卖到50两,如今谁出40两就卖!”
三凤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三凤这话着实不假,如今二十丈的院子少说也要50两,这40两真是十分诱惑。
王明和李二妮听到此话立刻暴躁起来,连话都说的含糊,李二妮则是气的又和三凤扭打在一起,韩叔前去拉扯时也被王明缠住。
时新雨已经恍惚,只记得前去拉架被推搡了几下,转眼却看到王明拿着砍刀贴在韩叔的耳边。
时新雨看着那刀刃寒光滚滚煞气逼人,心里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慌急了,来到此处,她不怕一贫如洗,也无惧闲言碎语胡搅蛮缠,但唯独在赤裸裸的力量面前,第一次从心底发出刺骨的寒意,因为她知道在此处,没有人会忌惮、尊重生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王明喊道:“王明,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今天这一刀下去就是人命关天!临安府即刻便会来抓人!你便也活不成了!到时只会家破人亡!”
王明本来已经上头,眼中冒着红光,听到时新雨的话仿佛气球被戳烂了一个洞,胳膊不自觉的打弯。
若没有白纸黑字的地契,这院子无论如何也能落到他手里,但若他娘真将这地契交给了李年,自己就是闹上天也没了用。
娘啊娘,原来这地契竟真的不在你手中,我当时只是想着吓唬吓唬你,骗你将这地契拿出来,没想到被家里的悍妇一撺掇,竟然,唉。。。
王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李二妮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他这次也无暇关心了。
事情都闹开了,虽然打了几架,但回去的路上三凤心里很是畅快,大声的和韩叔聊着天。
韩叔心里也掉了块石头,这王明一家早晚要知道地契在他们手中,这一出早晚要闹起来,这闹完了反而心里痛快了。
韩叔看了看三凤:“你这妮子,平时看不出来,嘴还怪厉害。”
三凤哈哈一笑:“我娘教的!我娘说了,这不孝能压死人,王明就是不孝!”
倒是新雨,一直戴着斗笠安静的驾车,三凤低头看她时,她勉强一笑,三凤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啦?是不是累啦新雨?”
时新雨心里十分后怕,却装作无事的样子摇了摇头,三凤一摸她的手,三伏天冒着冷汗,三凤立刻着急起来,一扬手摘掉了她的斗笠,发现她肩膀有些瑟缩。
“新雨,是不是吓到了!新雨,爹,你去驾车!”
三凤拿着手帕给时新雨擦着额头间的汗,心疼的说道:“定然是吓着了!”
韩叔看着时新雨的样子,将车驾的更快了些:“到了王圩子镇上抓些安神的药,回家让你娘煮了喂她,唉,让这孩子跟着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