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只有三声炮响。我和老乌煮了锅咸菜豆腐汤,烤了点羊肉串和馒头片就算年夜饭了。
“老乌你之前过年吗?”我闲嘴问了一句。
“不过,年这个时间长度对神仙来说太短了。”老乌在锅里边找着豆腐边回答。
“我一直很好奇神仙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呀?除了在人间的这些事,还能干嘛?”我接着问。
“没法说呀,像人世间的这些年月啦,地域啦,冷暖甜辣,爱恨善恶在仙界都不一样,是那种没法说的不一样。”老乌说了和没说一样。
看来仙界对于人来说是一种语言之外的东西。
“你呢?你们之前怎么过年?”
“和现在的人们差不多,合家团聚,吃顿好的。但烟花会多一点,整夜的响,觉都没法睡。”
“那现在咱俩这样你不觉得冷清吗?”
“可能我也有点仙人之姿吧,打小吃不惯人间烟火。”这是实话,我不喜欢热闹。
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中有一种不幸就是认为只有自己和别人家相似了,才是幸福。高香兰就是这种人,刚刚冷不丁地哭着进屋里来踹了我一脚,然后走了。高太公也是这种人,他应该是多喝了两杯又在饭桌上催婚了,结果弄得高翠兰不高兴,他怕万一又烧着了,大半夜地还来拜托我和老乌去准备灭火。
第二日,大年初一。方方,方圆一大早就在外头鬼喊乱叫,看来是得了不少压岁钱。
“方方,方圆。”我把他俩叫了过来。
两人熟练地就要给跪下给我拜年。
“唉,等等,方祖宗,圆祖宗,我是晚辈,应该我给你们拜年,你们给我压岁钱才对。”
一看我要给他们跪下,一溜烟就跑了。
按高老庄的习俗,大年初一在祠堂门口摆席,所有人一块吃个饭。高太公作为庄主,发表了一番回顾历史展望未来的讲话,对我劳动改造的态度也表示了肯定,同时还免了他家三千钱的债,以此表彰我在豆腐和种地方面的突出贡献。这一年似乎是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经历过最不寻常的一年,我们能够平安度过这些突变只能说是运气好。福笔,老马,周医工,高大强以及城主的迎亲队,甚至包括那些只是随大流也惨遭横死的强盗们,他们都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荒诞是世界的常态。
说到新一年的规划,高老庄除了种田织布,传宗接代以外,比往年又多了一个安保任务,谁也不知道那伙山匪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己也是很纠结,火药不好用,修仙不靠谱,习武又年纪大,我听着高老庄乐队演奏的《秦王破阵乐》陷入了沉思。
直到大家吃饱喝足,杯盘狼藉一片,我帮着妇女们一块收拾。说起这家务活,或许是穿越以来让我感触最深的事,因为之前上班租的单间,再加上有洗衣机和外卖,我从未体会到生活中竟有如此多非做不可的琐事,每天光是捡柴打水,烧火做饭,刷锅洗碗,洗衣服,打扫房间……至少要花费我两个小时。这他妈的比我为了上十个小时班而通勤两个小时还要离谱,而且这些活极其无聊,很多时候我做着做着,就感觉自己得了抑郁症。所以这让我非常地同情这些家庭主妇们,好奇她们究竟是怎么忍受这种绝望的生活的。甚至因为这些活着就非做不可的破事,我开始怀疑所有“潇洒不羁”、“出人头地”这类事情的正义性。换言之,你要追求的幸福,只不过是把自己的那份糟心事转嫁给了别人。
唉,看着这些有说有笑的家庭妇女,我只能努力地说服自己:或许有些西西弗斯也是幸福的。
在我们那个年代,手机主要起的是疏远身边人的作用,但在这却完全相反,老乌只要一开机,那身后一眨眼就爬满了人,撵都撵不走。我在百无聊赖中突然想起来,这都初一了,春联还没贴呢。前几天一直帮着老乌弄机器,倒把这事给忘了。我去高香兰家借了点红纸,高老庄是不贴春联的,他们只是用红纸剪些窗花。没想到我写完春联,拿浆糊一贴,立马引来了围观。
“普天同庆 春回大地千山秀 福满人间万事兴”周全给念了出来,我一时间也只能想出这种俗套的了。
“贴这个是什么意思?”大方问道。
“现在唐国有没有这习俗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那过年都贴这个,图个吉利,本来应该昨天贴的,给忙忘了。”我一边收拾浆糊一边回道。
“那给我家也写一副呗。”
“给我也来一副。”
“二十一副,内容可定制。”我一看这么多人,立马开了个价。
谁能想到这大年初一还能卖对联呀。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了正月十五,老乌为了个轴承已经被骗了三回,做之前铁匠都满嘴保证肯定能用,可最后就是没一个能用的。那台熄火的铁牛也成了庄子上人私下的笑话,我真搞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怎么看别人吃亏还能看出快感来呢?
这天高图又来找老乌看电影,同时也带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
“你们听说城主儿子处刑的事了吗?”高图卖着关子。
我没搭理他,因为他肯定憋不住。
“本来行刑台都摆好了,砍头!半个城的人都围去看了,我没挤进去。”
“说重点,四个都杀了?”
“没有,最后刀要落下来的时候城主喊停了。”
“哦,那就是吓一吓呗。”
“不光是吓,喊停之后,城主当着他每个儿子的面,切掉了自己的一根小拇指,切一个放一个,四个儿子,双手双脚一共四根小拇指。”
“啊?”我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不知道,城主全程一句话没说,切完手指之后,围观的所有人都含泪高呼城主仁慈。现在城里头都在传这个事。”
“牛逼。”我也不得不称赞一声。
“最离谱的是城主的大儿子,其他儿子都认罪悔过了,就他不认,从头到尾都在喊着自己是冤枉的,结果现在挨骂最多的也是他。”
我一想没准他还真有可能是冤枉的,毕竟树上被毒死的那位他确实没参与刺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