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剑岛最中心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山体,之所以叫山体而不是山峰,盖因为它是人工创造的。
它由四座山峰的石材重铸而成,为了抵抗仙风山壁足有一里厚,连山门都有两层。平常里面的门不关闭,只关闭外面的门,其实之前里外的门都不关闭的,只是因为有人在里面闭关。
棋剑阁的掌门乾元,化神境巅峰修为,已经在此地闭关七百年了。
一个特殊的阵法每日要吞吐大量灵石,棋剑岛灵池所产出的一半灵石都喂给了这个阵法。这个阵法是乾元偶然得到的残缺竹简记载,后与魂啖共同参详,经三年才补充完成。
魂啖的阵法修为那么高,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三年查找资料修补阵法所得,而那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阵法。
魂啖来到山门前,按下令牌敲响大门,一刻钟后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他双手环抱腹部,那里放着陆沉给予的功法。
解开一层隐藏阵法,掀开遮蔽的杂物,露出一个需要特殊手印才能开启的地门。打开地门,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地洞,并无台阶楼梯,他一跃而下跳入黑暗中,地门在他头顶悄无声息的关上。
自由落体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感觉到下落的速度开始变慢,便知道目的地要到了。
地洞深处豁然开朗,竟然有一片巨大的空间,空间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球形。球形越往里面越模糊,好像光线都被扭曲了一般。而球形的最里面中间位置悬浮着一个打坐的人形,正是乾元。
看到乾元的人影,感受到淡淡的生机,魂啖一直没有消退的笑容更盛了。他知道乾元听不见他说话,于是没有费口水讲述,只是刻录了一道神念到鱼形玉符中,和陆沉给的玉符一起传递进球形。
仿佛水波荡漾,两枚玉符穿过球形的原本透明的表面,此时才能看清楚球形的边界。
玉符开始飘的很快,越往中间越慢,直到最后快接触到乾元时,几乎静止不动了。魂啖早有预料,摆出一张方垫静静打坐等待,只是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只干瘦的手掌轻轻拍打魂啖的肩膀。
乾元看着魂啖,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也上翘嘴角笑起来。此时魂啖也睁开眼来看清楚了乾元现在的样子,乾元比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更瘦了。
乾元原本长得高大,现在瘦下来,衣服随着动作飘摇仿佛挂在竹竿上一样。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几乎看不到肌肉,薄薄的皮肤全是灰白之色,露出下面暗沉的血管。
他的双眼深深凹陷下去,眼皮无力的耷拉着,眼球浑浊瞳孔扩散的很大。两颊的皮肤竖着裂开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牙齿,他的嘴唇几乎和皮肤成了一个颜色,随着他的微笑脸上的皮肤皲裂,开始往下掉灰白的碎屑。
他简直长得像是干枯的尸体一样,但是他的浑浊的眼神中透出的神采却是那么坚定,对活下去的坚定。
“你……好……很……错。”乾元张口要说话,却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喉咙里完全失去了水分,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几个字,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缓缓的翘起一根手指,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只有那根手指上产生了微弱的灵力波动。
“你很好,做的很不错。你现在只是境界不够,等你到了化神境我便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你。”乾元微弱的灵力调动了微弱的神识,传音到魂啖的脑海中。
“掌门切莫如此,我与陆先生做了交易,今后将跟随左右,随时听命。掌门还是先参悟功法吧,我感应了一遍,刚才又推演了数十次。这功法精妙之极,必能让掌门突破到返虚境界。寿命再延长一千零八十年,那时候再做打算。”魂啖俯身下摆,言语恳请让乾元无法拒绝。
“若……”乾元传递出一个想法。
“不可!陆先生境界虽低,但实力莫测,仅凭一人就抵挡住了仙风,恐怕掌门全盛时期也无法做到。且陆先生如同仙人下凡游戏人间,不久便会返回大陆,我也想跟着陆先生去见识见识大陆上的风流人物。”魂啖邦邦邦磕头,极力劝解打消乾元针对陆沉的想法。
“善。那你我便共同参详这份功法,如同以前一起参悟这阵法一样。你随我来。”乾元早已是风烛残年,除了活下来的坚定信念以外,别无所求。
乾元一直没有走出阵法范围,只把手掌伸出阵法拍了魂啖一下传了几句音。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的手掌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仿佛随时要风化一般。直到他返回阵法中,皮肤才缓慢的修复。
魂啖见状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声,乾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使是阵法大大延缓了他衰老的过程,可能也只在现实时间数年以内便会寿元耗尽。
陆沉这么用力的推搡星斑的头,把他脸上的肥肉都挤压到了一起,同时他还要注意保持右手的烤鸭皮的平衡。
星斑被陆沉推着歪着头,泪水还没干的大眼睛斜着瞄准那盘烤鸭皮,双手奋力前伸去够,口中还在叫嚣。
“我跟你拼了!我在讲这么严肃的事,哭得这么凄惨,你居然在烤鸭皮!”
“好了,好了。给你报仇!给你报仇!刚过这盘烤鸭皮吧,我就是不想浪费才热的,撒了不就真浪费了吗。”陆沉转过身去用屁股拱星斑的大肚子,弯腰把烤鸭皮藏在胸口,直接用手抓起一块。
嗯,软硬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陆沉点点头,把烤鸭皮咽下去,余光看到星斑张开的大口,陆沉眼中光芒闪动。
两根手指夹起一块鸭皮,暗运灵力,鸭皮划过一条弧线,投入星斑嘴里。
“烤鸭皮比报仇还重要吗?烤……烤鸭皮?还挺好吃的……”星斑嘴里猛地进了东西,鸭皮酥脆的表皮加上淡淡的油脂香气瞬间充满了口腔,他的叫嚣的话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双手也不再乱动。
“尝尝,尝尝。”陆沉乘机把星斑推出露台,把石桌收回露台摆到原地,又重新布菜把烤鸭皮放到最中央。
两人不再说话,几筷子把烤鸭皮抢着吃完了,然后把桌面一扫而空。
蜜足饭饱星斑主动清扫桌面,摆出小炉子给陆沉烤茶泡茶。
几杯热茶下肚,陆沉悠悠开口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挑关键的说。”
星斑已经适应了陆沉的风格,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简而言之,他们二人本来是有师门的,他们师父天资不行只有金丹修为,但是偏偏教育了他们两个元婴境界。只是他们师父没有对应的术法传授给他们,就跟一位元婴散修做了一笔交易。
散修教导两人三种威力强大的元婴术法,他们收留散修住五百年。可是散修进门以后就找借口不教导二人,更是占据了师门唯一有聚灵阵的练功房。
过了十几年两人师父终于忍不住找散修理论,结果被散修打死,他们两人也被赶了出来。
两人虽然是元婴修为,但是很少出门,平日里只知道修炼,术法更是只会金丹境界的寥寥几种。他们又想报仇,找不到门路,没有在晴昼海散修界混过的他们,只能采些灵草,捕些灵鱼来卖。
就这么漂泊了上百年,两人在晴昼海也算是出了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两个元婴境的散修,可是实力只相当于一般的金丹境。
两人过的苦不堪言,连几个金丹也敢联合起来欺负他们。直到遇到了陆沉,他们才重新感受到有人保护的滋味。
听罢了星斑的讲述,陆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一句,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陆沉不是啰嗦的人,说干就干。问清楚星斑山门位置,就让星斑去找东星一起到传送阵汇合。
星七三七岛,位置比较偏僻也不在主要航道上,岛上没有特产少有商人跑船到此贸易。岛上的传送阵也很残破,原本的大殿早已倒塌。只有刻画传送阵符箓和安放灵石的地方清扫出一大片,其余的瓦砾就堆在其近。
张东来跷着二郎腿睡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顶草帽,头顶是他自己用鱼皮搭的小棚子。他根骨天赋很差,只堪堪到能修炼的程度,也只有炼气期三层修为,但是他自己很满意。
虽然只有微弱的灵力,可也能使用符箓,召唤水球,凡人看到他也要尊称一声仙长。关键是不用再为吃食操劳,自有岛上的凡人每日送上新鲜的瓜果蔬菜鱼肉。
今日他被安排到传送阵换岗,虽然开始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荒凉,但是时不时的有修士从他们这里接传送阵中转,他也偷藏了不少灵石。
传送阵白光亮起,三道慢慢浮现。
他们这个地方的传送阵没有复杂的确认机制,只要对方确定了目的地就能传送过来。
张东来摇晃着脚掌,把手从脑后抽出来伸向空中。
“中转每人两枚灵石,三个人六枚。”他懒洋洋的声音从草帽后响起,根本没有睁眼看来的是什么人。
“认识?”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好像在询问。
“认不认识也是这个价。”张东来做了个招手的手势,态度有些嚣张。他当然觉得他有嚣张的倚仗,他们岛主可是元婴境修士,整个晴昼海也没多少元婴境修士。
“不,不认识。”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语气中透着紧张。
随后张东来就听见脚步声远去,他拿下草帽扭头去看,只见到三人的背影。
走在两边落后一步的两人穿着大红衣服大红色裙子,连头发都是大红色的,后腰上一左一右插着一杆杏黄色的小旗。
走在中间那人矮两人一个头,穿着月白色的长袍,随着行径上面的花纹时隐时现华丽至极。只是那人腰间古怪的挂着一条粗麻布包裹的实物,显得不伦不类。
张东来想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三人走路的速度很快,转过弯进了一条小路就看不见人了。他便继续懒散的躺下来,懒得多管。
来人自然是陆沉和东星星斑三人,东星星斑二人从小在岛上长大熟门熟路,带着陆沉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路。
沿着这条路很快就能到达师门的入口,只是两人忘了他们上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筑基期不会飞行,现在已经元婴境了飞行过去更快。
穿过了树林中的小路,东星星斑身上挂满了树枝树叶。两人早已不是小时候了,现在体型肥硕膘肥体壮,远远超出了小路的宽度。
两人的衣服都被刮破了不少,正在互相摘对方身上的叶子。
“哟~这不是两个丧家犬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敢回来的,难道是到岛上来偷东西?”
听见声音的两人动作瞬间僵硬,缓慢的扭头去看来人,等看清楚了更是齐齐后退一步。以前被欺负的回忆涌上心头,脸上的肥肉都开始颤抖。
“哟哟哟~怎么混的这么惨啊,连好衣服都穿不起,这么破破烂烂的我还以为是两个臭要饭的。”那人见两人的样子,声音越发的尖利。
“是什么人?”陆沉平静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随后两只长短适中平平无奇的手掌轻松的把两人分开,看到了那人的样子。
尖下巴磕,斜嘴,两撇八字胡,小眼睛,大长脸,完全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都说修士的相貌是内在的体现,这人长成这样,想来也是内心油滑满含奸诈之人。
“是,是管家……”东星结结巴巴的说。
“呸,现在我已经是主管了,叫我主管大人。”那人仰起头用鼻孔对着三人,神情倨傲。
“不是好人吧?”陆沉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还是跟两人确定道。
“他,他老是欺负我们,散修就是他介绍师父认识的。星斑颤抖着手指,指向那人。
“要叫岛主大人,还是那么没规矩。看来今天我要好好给你们长长记性。”那人说着话还去拈他的八字胡,金丹修为的他丝毫不把两个元婴放在眼里,至于陆沉只是筑基巅峰罢了。
这就是他人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手还拈着八字胡,于是他的手和头颅一起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