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男人自带审视的目光，陆勉知道，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江先生，抱歉，我无意欺瞒您的，我之前只是害怕您会生气，我才…”
“我不生气，你说吧，我听着，只是，切莫再找理由了，小勉，我可能一直没跟你说，你其实很不擅长撒谎，很多时候，我都能清楚地看到你闪烁躲避的眼神，我知道你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逼你，但你知道的，我想听真话”
在江云礼极具耐心的等待下，陆勉犹豫再三终是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精密布局。
“江先生，还记得昨晚我跟您说鹿云只是我用来接近您的工具吗？或许我不得不向您坦白，其实我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您的，不管是18岁那年的顾氏竞赛，还是云江高速上的惊魂一刻，亦或是之后我拿着股份只身闯入江仕股东大会，这些都是我早就计划好的。
简单来说就是，在您眼中所有偶然的相遇，其实都是我计划好的结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碰巧，一切巧合都只源于我的精心算计”
陆勉的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硬挤出来的，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与苦涩。
他一直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江云礼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深邃眼眸，他知道，如果没有男人对自己散发出来的真诚与善意，那么他的那些所谓精密的谋划最终都只会功亏一篑。
所以，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他终究是利用了他，他利用了一个上位者纯粹的真心与善意……
“我知道，我这样的隐瞒和刻意无异于欺骗，是对您最大的不尊重。但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江云礼的神色依旧平静，没有陆勉预想中的类似愤怒或失望这样大开大合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兀自等待着下文。
这份超乎寻常的包容与沉默，反而让陆勉的心更加揪紧
“鹿云是我出国那年在老师的帮助下成立的，他有资金和人脉，我有技术，鹿云凭借全球范围内最前沿的技术成功在半导体行业站稳脚跟，后来通过与多家知名企业合作，规模也越来越大。
但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没有忘记过我的初衷，我只是想帮您，仅此而已，我知道裴秋有云裴水岸，我就在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鹿云呢？从始至终，鹿云都是因您而存在的，所以，我才想把它送给您”
此时的江云礼也不清楚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他想不明白，陆勉看上去明明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孩子，可为什么能背着自己做这么大的事呢？他明明是不擅长说谎的啊，可是为什么就是能无数次在他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编造出来的假话呢？
在和这孩子相处的日子里，明明有许多时候都是存在纰漏的，而自己却从来没有质疑过那蹩脚的理由，又或者，他也曾质疑，但最后仍选择了相信，因为他觉得，陆勉这个简单的孩子一定一定不会骗他，他觉得他一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小勉，我知道你在背后帮了我许多，我感谢你，只是，你为何瞒着我呢？你能有这般成就，我自然是欣喜的，我为你骄傲，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直说，我明明问了你那么多次，可你总是用别的理由搪塞我，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防着我吗？”
江云礼的话如同重锤一样敲击在陆勉心里，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他应该坦白一切，只是类似重生这种离谱的事情，让他如何能说得出口呢？
最开始他隐瞒自己的事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毕竟对于江天胜来说，自己还在暗处，谋划起来也会比较方便。只是经过昨天的生日会，大概率整个商界都知道了自己和江云礼的关系，包括江天胜，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再瞒下去的必要呢？
“江先生，我不是要故意对您隐瞒，我的确是在防一个人，不过那人不是您，是江天胜”
“你怎么知道江天胜的事？”
“江先生，我实在害怕，江家不太平，内部纷争从来没断过，其它人我相信您有能力治住他们，但是，您在您小叔江天胜面前真的太被动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步入他为您设下的死局而无动于衷，我想护着您。”
听到这话，江云礼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家这个秘密应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知道，陆勉压根不在这几个人的范围里，又是从何得知呢？
他不断回溯着当时的情形，一个可能的猜测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
“小勉，你实话告诉我，当年那个邮件，是不是你发的？”
“您说的是关于江天胜身份的那封邮件吧，是我发的，我知道他一心想取代您掌控江家，您那时还不清楚江家的过往，更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我才借着邮件提醒您，希望您能掌握主动权。”
陆勉的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默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男人的眼眸深处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可是，连我这个现任家主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抱歉，江先生，我只能告诉您，江天胜此人心思恶毒，手段卑劣，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您就别过问了。
我其实，其实一直都知道江天胜对您，对江家有怨恨，您还记得云江高速那场车祸吗，您当时觉得是江天成的手笔，但其实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罢了，真正下棋的人是江天胜，他当时就是想看您和那些人争斗，然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知道他会借由澜庭水汇的事件对您动手，所以我才不顾一切找借口回到国内，为了不让您去现场，我甚至还在实验室搞出那场爆炸，我就是为了拖住您，结果谁知道您这么坚定。我没办法才去截停您的车驾，不管是考驾照也好，还是问您要车也好，我就一个目的，我想救您啊。
后来他回国和您四叔合作，企图通过做空股价的方式拿到江仕，我知道以您的智慧和能力，一旦掌握真相，定能化险为夷。但我更清楚，探求真相的这个过程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所以，我选择了最隐秘的方式，希望能在不引起江天胜警觉的前提下，为您争取到一丝先机。
他当时已经知道您把江仕账户上的大部分资金都投进了中芯，他就是想借着股东大会对您发难，所以我才把股份转让给您，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我知道您有能力解决那些问题，但是我只希望我能最大程度地帮您减轻负担，有些事您不方便做，但我方便……”
闻言，江云礼心头满是震撼，他从未想过，眼前个看似单纯天真的孩子，竟然能有着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筹谋。
“小勉，你……你那时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又怎么会想到这些？”
江云礼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努力想要理解陆勉说的话，却又始终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江先生，您别再问了，我，您干脆就当做我是上天为您带来的助手吧，很多事情，我都能帮您的，所以您别把我当成孩子了”
“是啊，如今的你也不过才23，竟能有这般谋算，又如何算得上是孩子呢？
这般说来，当年云通的光刻技术权限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是，我一早就知道您和顾总会去云通，早在那时鹿云和云通就已经有了合作，我给他们提供全球最新的技术，条件便是他们的光刻技术权限，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临时反悔”
听陆勉这样说，江云礼也隐约想起那年的事情，他和顾寒去云通碰了壁，可是在回国前又有了转机。
“所以那天早上你早早离开，说是老师找你有事，其实是去了云通？”
“对，我的确去了云通，我知道顾总有心想研发我们自己的光刻机，只是当时国内的各种资源都捉襟见肘，而且大家都很困难，那时候根本不算好时机，所以我即便知道云通的技术权限是治标不治本，但为了眼前的困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来”
“治标不治本……”
江云礼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底满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哪怕是治标不治本，也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我们能够逐步布局，最终实现自研光刻机的梦想。小勉，你这步棋，走得真好”
“谢谢您的肯定”
说到这里，陆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
“江先生，关于江天胜，我还有一事没说。他其实一直都在秘密联络国外的一些势力，应该是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只是具体是什么，我目前还不得而知，但直觉告诉我，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更大的阴谋……小勉，你该知道，如今你既然已经卷入这场漩涡，就很难再全身而退了。”
陆勉点了点头，嘴角挂起一抹苦笑
“我明白的，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从来没想过要全身而退，我只想好好地护着您”
最开始的时候，江云礼确实有些在意陆勉的刻意隐瞒，毕竟，他自己以为的所有偶然相遇全都来自那孩子的刻意算计，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的。
只是，听陆勉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他也渐渐明白了他的苦衷，此时再看向那孩子的眼神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竟能有这样的城府，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到底都吃过多少苦。
“小勉，答应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再瞒着我了，我不想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里了解你，我想认识那个最真实的你”
“江先生，我向您保证，在您面前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对于您的爱，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虽然我的确用了一些手段接近您，但是我也只是想为我们创造一场相逢的机会”
江云礼确实是很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但是毕竟那孩子帮了自己那么多，类似过河拆桥的事又并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再揪着这事不放。
所幸，现在一切都说开了，以后就稳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也未尝不可，毕竟，像陆勉这样又聪明又有能力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恋人，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碰都碰上了，他可不会轻易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