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二人才从长长的一吻中睁开眼来。
四下雪原茫茫,山间飞雪依旧。
乔婉娩却不觉得寒冷,她被李相夷抱在怀中,正倚在那坚实的臂弯里,有些迷离地看向他,悄声道:“你又在想什么?”
李相夷的眼睛微微有些失神,似乎在透过她的眼在看到并不算太遥远的过去,又仿佛只是在看着当下的她。
“阿娩,我如今才知,当年快活楼,李相夷都做错了什么……”
乔婉娩一怔,良久,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滑落:“你怎么,还记得那些……你怎么,明白得这么晚……”
李相夷紧紧地抱住了她,用力地吻去她所有的泪水,柔声叹道:“我……再不让你伤心了。”
朴锄山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山头算不上高,但是溪流环绕,面山临水,是个身后安息的好去处。
李相夷与乔婉娩既已决定暂时不下山去,二人便顶风冒雪,直往一处山坳行去。
那处山坳离一品坟只隔了两个山头,积雪甚厚,也能看出有一溪流从这里穿过。
江湖经验,有水便会有人家,若是不慎在山中迷路,顺着溪流而行,便能找到出路,寻得救助。
此时,通往朴锄山附近村镇的大路既已被角丽谯的人手盯住,李相夷身体虚弱还需至少三日休养,乔婉娩独力难支,在这个看起来暂时无人打扰的地方停留几日,也算是他们当下最好的选择。
然而,这么打算的并非只有他们二人。
皑皑的雪地里,那长长的两串脚印,正表明了还有两人也和他们有同样的打算。
李相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如今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多好,可谁叫这附近实在没有更多的遮风挡雪又可就近寻到食物的地方了呢?
乔婉娩却是毫不在意,这几日来,她与李相夷亲密无间,不仅是彼此身体间无丝毫嫌隙,李相夷更是与她说开了许多曾经年少时的不懂事,两颗心更是越来越贴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所以,区区两个不速之客,又算得了什么。
乔婉娩牵起身边人的手,他们便同时迈开步,向前走去。
进入山谷时,天色渐暗,风雪狂号。
李相夷脚下一滑,几乎就要从那斜坡上滚下去,幸好乔婉娩这一路始终拉着他,这时更是及时闪身拦在他身前,这才堪堪将他截在了这极陡的坡上。
李相夷好不容易才从雪中爬起来,却觉手中滑腻得很,此时夜色瞑瞑,连一点月光也不见,他将指尖放在鼻下轻嗅,不由陡然变色。
这是鲜血的味道!
隆冬时节,这个连路都没有的陡坡上,为何会有血腥残留,埋在雪下?
是有野兽被捕杀在此,还是……发生过一场凶杀,或者说是,厮杀?
乔婉娩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但是比起李相夷想要着手调查的心思,她考虑得显然更为实际,也对当下的他们来说,更为实际些——
“相夷,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好,听你的。”
然而,他们找到的第一个洞穴,才伸了个头进去,血腥之气就扑面而来。
点亮火把之后,但见满地血迹早已凝固发黑,还有断裂的刀剑散落一地,却找不到一点尸体的踪迹,偏偏血迹又太多了,多得极不正常,触目惊心得很,就好像,那些本该存在的遗体统统化为了这四处乱流的血液一般。
李相夷捡起一片断剑瞧了瞧,他是用剑的高手,毫不费力就能看出这剑是如何碎裂的——是被另一柄剑生生砍断的,那柄剑甚至薄得很!
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对方要么内力极为深厚,能以普通的长剑削金断玉,要么就是对方手上握有一柄不世出的宝剑,断剑削刀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无论是哪种情形,都麻烦得很。
冬季严寒,这些血迹瞧着至少也是七八日之前留下的,或者更久一些,十天半个月以前也说不定。
而那个时候,正是素手书生一行人进入一品坟前后。
李相夷倏尔想到了什么,踏步向前,果然在血泊中发现了一处剑痕,忍不住苦笑一声:“难怪……”
乔婉娩举着火把,小心地绕过满地狼藉凑到他的面前,不解地问道:“什么?”
李相夷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看,这里,像不像是‘霹雳惊虹’留下的?”
乔婉娩心下一凛,细细看了起来,道:“不错。可这是你们师门的绝招,难道……”
李相夷朝她点了点头,乔婉娩颤声道:“他也来了?”
“他不来才不正常。”李相夷的语气中听不出悲喜,平静得很,似乎讨论的不过是偶然遇到的普通案子,但越是这样,乔婉娩越不安起来。
尽管如今他们心意相通,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所想,可在这个人的事上,她还是有些拿不准李相夷究竟是何想法。
那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行走江湖这些年的师兄,是他直到如今还愿意喊上一句“师兄”的人。
李相夷转了一圈,将洞内的每一处痕迹都查看了遍。
洞内打斗痕迹不少,留下的线索自也是不少,可以说,由于这里人迹罕至,所以获胜的一方甚至连打扫的心思都没有,反正只要等到开春以后,山野动物自然会把一切的痕迹慢慢除去。
乔婉娩见他默不作声地在前头走着,欲言又止,只得道:“相夷,你走慢点。”
李相夷“啊”了一声,立时停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乔婉娩已被远远落在了身后,忙往回走去,歉然道:“阿娩,我怎么又丢下你了,实在该打。”
乔婉娩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这样说。”她拉住了他伸出的手,却觉得热得很,忙用手去探他的额头。
李相夷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瞬间止住了自己的躲避,在乔婉娩将手收回去的同时,自己也用左手放上了额头。
触手颇烫。
他这是发热了。
乔婉娩见他越发歉然,心下轻轻一叹,抓紧了他的手,道:“走,我们抓紧找个地方歇脚。”
她半点不提他的状况,可一举一动却无显露着她的关切,李相夷心下暖得很,听凭乔婉娩拉着他往前走去。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走在人后,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