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吕副支队天天只那一句话。
田甜让小罗子出马,这回刘志扬也不管用。田甜愁眉苦脸的来找钟志远。
钟志远哪有辙?两个人愁对愁,沉默无语。
忽然,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耳语一番。
田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觉得好笑,依计去安排。
钟志远也走了,他回校了。
他又给张老头一包烟,悄悄地溜进医务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医务室只林子静一个人。
那晚油菜花田的牵手,一度让她心旌激荡,若不是走出花田就松开了手,她甚至有恋爱的错觉。但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润着她,她觉得手心里还存留着他的温度。
她甚至期盼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
女人的心有些不安分起来。
任晓萍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干吗?有些心不在蔫哦!”她怀疑地看着林子静。
林子静被她道破心事,脸就红了,强作镇静,反诘道:“你倒学会看相了?”
那时,任晓萍只疑怪地看着她。
这会,林子静翻着《青年文学》,读《遇见最美的宋词》,突觉光线一暗,抬头就见钟志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掩藏着内心的惊喜,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当当当当……”钟志远嘴里配着乐,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来,扬在空中。
“洗出来了?这么快?”林子静秒变萝莉,激动地跳起来就抢。
“啊,太好了,这么多,全是四寸的啊……”
林子静在桌子上翻着照片,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像获得至爱玩具的娃娃。
钟志远觉得这时候的林子静流露出来的是本真,高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童心。
“这张好,这张也不错,哎,这张更好,哎呀,还是这张好……”林子静面对照片,一时看花了眼。
“都好看,没有你,油菜花就是农作物,有你,才叫风景。”钟志远由心而发,不吝赞美。
林子静笑靥如花,星眸涌动,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还第一次单独跟人出去玩呢……”林子静幽幽地说。
“你撒谎!”钟志远绷着脸说。
“我哪撒谎了?”林子静很委屈,一脸认真地问。
“上次我们还一起吃饭,去江边散步呢。”
钟志远一脸的坏笑,林子静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娇嗔道:“那怎么算,街上都是人,再说,我爸还跟着呢……”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嗯,三楼楼长也在。
“你让人家那么晚回去,也不担心人家害怕,哼!”
“哪,你害怕吗,当时?”
“好像~不害怕,奇怪吧~”
林子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忽然想到那个声音,瞥了眼钟志远,脸红了起来。
钟志远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对她说:“我有新闻给你妹妹,今天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
他怕被人发现,交代完,就偷偷溜出校门。
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哨兵好奇地看着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再向前就要阻止。
这些人拉着横幅,并未靠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吵不闹,与哨兵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
“要生产,要吃饭,整改五天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人念着横幅上的字,那字写得硕大,歪七扭八,却一笔一划,容易辨认。
“这什么情况?什么拖了五天?”
“在消防支队门前,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消防上面的事。”
“要生产,要吃饭,被查封了?”
“唉,看那个女人,哇,好大的奶!”
“这要是摸起来,哈哈,不要太舒服……”
围观的人议论着,猜测着,有人惊喜地发现了女人的胸脯。
拉横幅的正是田甜带着的花儿制衣的女工。
消防大院里,开始有官兵对外面的情况议论起来,有出来看事态的。
议论声传到吕步贤耳朵里,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什么情况?”
他问一个战士,战士说有人拉横幅在那里静站。
吕步贤皱了下眉,走到院子里,往门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带着人堵在门口。那横幅让他难堪又愤怒:这是欺上门来示威。
他叫来一个战士:“通知哨兵,将他们赶走!”
吕步贤下完命令,犹自愤愤地嘟囔:“乱七八糟的,扰乱公务!”
战士得到命令去传达给哨兵,哨兵得到命令,虽然很为难,但军令如山。
“消防重地,请你们速速离开!”
哨兵大声吆喝,驱赶人群,不管是静站的还是看热闹的。
田甜她们岿然不动,也不声也不响。
哨兵拿一帮女人没办法,换是男人倒好办,上去推拉都可以。他只能喊话:“消防重地,请速离开,聚众闹事,罪加一等。”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向外散开,并没走开。
哨兵为难地站在田甜这帮女人面前,不知所措,所幸这些女人并无过激行为。
双方就这么静默着,林子怡带着一个摄影记者,出现了。
摄影记者对着现场一通拍摄,哨兵见状上前拦阻。
“我们是《赣南日报》的记者!”
林子怡将自己的记者证出示给哨兵看。
哨兵仔细确辨认,确认不假。但还是对林子怡说:“没有得到领导命令之前,请不要拍照。”
“记者有权了解真相,记录真相,请不要干预我们的新闻报道工作!”
林子怡义正辞严,哨兵被噎得无话可说,跑去打电话求助。
林子怡走到静站的女人堆里,向她们了解情况。
田甜就将水西服装厂和花儿制衣前后的遭遇,以及拖着不办事的事实,都向她细细陈述。
林子怡一一记在本子上,合上本子,和摄影记者往消防大院走。
哨兵拦着不让进,他要等里面的命令。
消防大院内,吕步贤接到哨兵的请求电话,脸色骤变,这事竟然让记者知道了?
他权衡利弊,让哨兵放记者进来。
吕步贤焦急地思考着如何应付记者,林子怡就闯了进来,她向吕步贤出示了记者证,吕步贤也没必要看,客气地请两位记者坐下来,给他们泡了茶。
林子怡开门见山地说:“吕队长,刚才在外面做了采访,有些事我未必信,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
吕步贤很配合地说:“你尽管问。”
这时,支队长马晓明闻讯赶来,吕步贤向林子怡做了介绍,采访继续。
“外面是花儿制衣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整改好来请支队去复查,咱们支队这边说要等安排,一等五天,他们停产了五天。”林子怡理性客观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要停产?”马晓明不解地问吕步贤。
吕步贤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车间没有安全门,为安全起见,停产整改。”
他可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鬼话,语气极不自信。
马晓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一个单位,他要维护单位形象,不好在记者面前说什么。
“这类措施,有相关规定吗?”
林子怡却没有放过他,直戳他的命门。
“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安全起见还是必要的。”
吕步贤辩解道,反正咬死安全起见,大不了落个用心良苦,措施失当。
“为什么五天了,还没安排去复查?”林子怡平和地问,保持着记者的中立。
“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吕步贤很肯定地说,闲不闲自己知道,记者无法查证。
马晓明皱起了眉。
林子怡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总不能让人家证明给你看有多忙吧?
“据说,水西服装厂年年消防检查都通过,也没让车间开安全门,怎么花儿制衣这次就不一样了?”
林子怡的问话,简直是往吕步贤的心窝插了一刀。
马晓明都听不下去了。这个吕步贤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肯定是有意为之。
吕步贤额头冒出细汗,他看了眼马晓明,嗫嚅道:“这个,以前工作失职了。”
林子怡无法追问下去,人家都承认工作失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花儿制衣什么时候去复查?”林子怡问道,她看了眼外面说,“外面人家可还等着呢。”
吕步贤连声说:“明天,明天,再忙我都抽空去。”
第二天,《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的报道《为什么前后待遇不一样?请多为私营经济着想》登在了头版。报道详述了花儿制衣的遭遇,质问政府部门为什么普遍存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通病?呼吁清理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多为私营经济着想,多给一点关心,多一份服务。
花儿制衣的遭遇得到广泛的同情,借由此事,在市长林鹏的指示下,政府部门开展了风气整改,一股清明之风渐渐形成。
而花儿制衣因此出名了,真是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