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的一句“买它”说得是相当豪横，德子刚算完账，凑了过来。
“峰哥，你要买什么？”
“国营饮料厂。”
秦峰不懂什么收购、并购这种专业的单词，但他觉得，要是国营饮料厂真的倒闭，商业局也不一定空着厂房，要是去谈一谈，说不定能便宜买过来。
如果商业局不买，签个长期合同，租下来也行。
他记得媳妇说过，国内的饮料厂以后要经历大变革，特别是外国饮料公司进入的时候。
这个问题，秦峰想了很久，最好的方法就是扩大厂房。
现在机会来了，国营饮料厂要不行了。
德子一听，憨憨一笑，真诚发问：“哦，峰哥，你的一百多块钱，够吗？”
“德子——”
*
国营饮料厂即将倒闭的事，已经在小范围传开了，厂子内部也有人讨论上了，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天，江哲去生产车间视察工作时，发现好几个岗上都没有人，一整条生产线都关了。
他怒气冲冲找到隔壁车间的一个工人问道：
“你们主任呢？人呢？”
“主任？不知道啊，两天没见着了。”
“你们车间不在你都不知道问问？”
女工白了江哲一眼，“哎呦，江副厂长，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还能管主任去哪儿了？我又不像某些人，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宽。”
旁边的几个工人听见，捂着嘴偷笑江哲惹错了人，这大姐在厂里是有名的嘴毒，跟人吵架不带脏字，能把人骂个半死。
“你——”
江哲脸色铁青，他想开口教训对方几句，但好男不跟女斗，这段时间是他在厂里树立威望的关键时期，他可不想让下面的工人说三道四的。
这笔账，他只能先记在心里，等他当上厂长的，这些人再一个一个收拾。
“怎么，江副厂长，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女工不怕江哲，撇着嘴问。
“你快回去工作！都别看热闹了！”
女工看着江哲的背影撇了撇嘴，跟旁边的同志聊了起来。
“你看见没，人家大学生就是牛啊，当上副厂长了不起了。”
“人家可不是牛，他媳妇和妹子又开了个火锅店，有钱得很，咱们一个月挣这仨瓜俩枣的。”
顾婷婷开火锅店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半个月前她就自作主张，拿着家里所有钱，跑到离饮料厂不远的电厂那儿租了一间临街房子。
租房子、开店这些事，她压根没跟江哲说，等钱交完了，才回家跟江哲说了这事。
江哲听说顾婷婷去开店，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婷婷，你是不是疯了？棉纺织厂的工作你不干了？不是马上就能当上正式工了吗？”
顾婷婷看着手里的合同，正沉浸在自己幻想中。
她见过后世很多的大饭店，这些饭店都装修的富丽堂皇，里面的吊灯都闪闪发亮。
顾晚晚请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安排的就是那样的地方。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的特别精致，一身黑色西服，特别干练，还特意进来给顾晚晚敬酒，好像很熟的样子。
而自己当时，带着三个孩子，一个个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问东问西不说，还提前偷吃桌上的菜，弄得满嘴是油。
她当时就想，要是自己要是这种大饭店的老板就好了。
精致、优雅，她要是再有一次机会，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老天长眼，她还真重生了。
领导夫人她要当，钱和地位她也要有。
“婷婷，顾婷婷！你听没听我说话！你是不是疯了？！不上班学人家开店？”
顾婷婷正高兴着，被泼了一盆冷水，脸立刻拉了下来。
“江哲哥，什么叫学人家？我早就想开店了。”
“你会做生意吗？你这就是浪费钱！”
江哲声音中带着怒气，却尽量压着，不想传入邻居二耳中。
几十年后的房子不隔音，实际上这种八十年代修建的房子用的是预制板，就是提前用混凝土浇灌好的板子。
板子拼在一起，缝隙再用水泥糊上，更不隔音。
“什么浪费钱？江哲哥，我这是给咱们家赚钱去了。”顾婷婷知道江哲保守，但没想到如此保守。
她是没有做买卖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没见过猪跑吗？
顾婷婷觉得自己见过后世的繁华，做生意绝对易如反掌。
“咱家……？哼。”江哲的脸更长了，一天天在厂子受气，回家还要受气，顾婷婷就是痴人说梦，真以为钱那么好赚？“对了，你租房花了多少钱？”
“我花了十五块。”顾婷婷如实回答。
江哲见钱数不多，点点头，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吧，忙起来总比天天盯着他强。
前阵子周巧巧的事之后，顾婷婷就疑神疑鬼的，借着送饭的名义，没事就往他办公室跑。
有几次，人家周巧巧都是正常过来送文件，顾婷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人轰了出去。
“一年十五，是挺便宜的，面积小吧？”
现在虽说厂里分房，一样要交房租，每个地区价格不太一样，像江城一平米大概是一毛，十平米的房子一年租金差不多也就这个价格。
江哲也听说，有些人家里空了一间房，就往外出租，赚点小钱。
“什么一年十五啊？是一个月15块。一年是一百八十块。江哲哥，我想开火锅店，十平米哪儿够啊，这间房子一共是六十平左右呢……”
顾婷婷说起自己的计划，滔滔不绝，丝毫没有注意到江哲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一百八？我看你是真疯了！咱俩一个月才赚多少？！棉纺织厂你是不是也不去了？！”
“江哲哥，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棉纺织厂我办停薪留职了，咱们家你上班就够了,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俩以后啊……”
顾婷婷耐着性子解释，她印象中江哲从来没对二姐黑过脸，更没大喊大叫过，一向是温柔体贴。
“别咱俩咱俩的，你做这事跟我商量了吗？上次你跟我闹，说让我把工资给你，你存着。你存了才多久？
我妈找我要生活费我都没钱给，还有我妹找我借钱，我也没答应！你能不能懂点事？！”
顾婷婷皱着眉，不提婆婆和小姑子她还能忍，这两个人就跟吸血鬼一样，吸着他们家的血，还骂她不好。
“你妈不是按月给过钱了吗？农村给十块够了，你妹为什么还来借钱，她不是跟……”
“她跟谁？你少拿我妹说事！”
江哲当然知道顾婷婷说的是什么事，江晓燕跟那个小领导不清不楚的，以前厂里的事乱糟糟的，他没工夫管。
但现在不同了，他是江城国营饮料厂副厂长，江晓燕再弄这种丑事，丢的可就是他的脸。
“她干了，我还不能说吗？”顾婷婷也不想装了，直接怒斥道。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阵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