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家属院里特别热闹。
离家大半个月的人回来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张罗好吃的,炖肉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大院。
鹿悠悠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在窗户下面发呆。
不知归期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难捱,她每天忙忙碌碌的甚至忘了大部队走了多少天,现在有人回了顾清野没回,她心里很难安定下来。
鹿悠悠窝在摇椅上看着月亮发呆,时而听到点动静就想起身张望。
后来代劳的成了小灰灰,它飞出去又飞回来,勤勤恳恳一晚上,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苦力是不是忘了家在哪,这么长时间爬也爬回来了!
一直等到十二点鹿悠悠才迷迷糊糊上了床,小灰灰总算是能下班了。
它站在墙头老地方,放哨的同时双眼死死盯着大门口,暗下决心等苦力回来一定要狠狠叨他一下。
可是站着站着它突然觉得不对劲。
猫头鹰仅靠听觉就能勾勒出三维空间,过于发达的听觉让小灰灰能捕捉到各种细微的声响。
尤其是今晚的家属院。
这是一种已经消失大半个月又重新出现的噪音。
小灰灰从各个方向听到了不同音色但情绪类似的叫声,高低错落,有的难听,有的更难听。
竟然还有神经病在撞墙,一阵一阵的,从几秒钟到几十秒,最后一排第三间时间短一点,前排打头那间最长。
小灰灰出离愤怒,大晚上这些人为什么不睡觉!
它很想挨个敲窗户,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找不到嫁祸之人,很容易牵连到它身上。
虽然猫头鹰是夜行动物,但安静夜行和被乱七八糟的噪音裹挟着夜行是不一样的。
鹿悠悠起床就发现小灰灰今天有点暴躁。
“怎么了,不喜欢站岗啊?”她戳戳它有弹性的小肚子,“等他回来就不用啦。”
小灰灰飞到鹿悠悠胳膊上,把整个脑袋埋进她披散的头发里,好像这样就能给耳朵消毒似的。
鹿悠悠以为它在撒娇,见时间还早就陪它玩了一会儿。
“对了,小灰灰,求你帮个忙行不行?”
小灰灰瞬间抬头,眼眶里好像安了两盏千瓦大灯泡。
我有用了,我出息了,我鹿灰灰也能帮上妈妈的忙了!
“那个,你能不能进山帮我抓只鸡,不用太大,两斤左右……”怕小灰灰听不懂重量单位,她换了个说法:“小半个你这么重就行。”
小灰灰猛点头,行啊,太行了!
后山深处野鸡可多了,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好大儿答应得太干脆,鹿悠悠脸红了一秒。
芳龄十八就开始啃小,说出去都没人信。
小灰灰迫不及待要去完成任务,鹿悠悠一把将它抱住:“你回来的时候悄咪咪的,别让人看见。”
小灰灰眼睛转了转,那就挑母鸡好了。
它想抓活的,公鸡太吵,要是在路上打鸣藏都不好藏。
咕咕唧唧说了拜拜,小灰灰迫不及待奔赴后山,决心找出最靓的那只鸡。
目送小家伙消失在云间,鹿悠悠脑子里的食谱已经翻了十多页。
是用黄芪党参炖鸡好呢,还是熟地当归好呢,或者玉竹沙参也行……
这时,一个通信连的小战士大步跑着超过鹿悠悠,迅速消失在转角。
很快,她听到一声“报告”,然后是江川的声音。
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腿向军犬队跑去。
“三团回来了,现在在卫生院,追风……畜牧站……”
隔着十几米,小战士的话传入鹿悠悠的耳朵。
她脑袋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眼睛徒然睁大,她慌张地伸手撑在墙壁上,身体止不住颤抖。
三团。
卫生院。
光是这两个词已经足以让她心跳骤停。
等不及问具体情况如何,鹿悠悠转身就往卫生院跑。
她想了一万种可能的伤情,一万种可能要用到的药,也许顾清野伤了五脏六腑,或许是断手断脚……
她甚至想着怎么才能让外公和妈妈穿越时光到这里来,或者在顾清野命悬一线的时候能有台时光机送他去五十年后。
无论如何他得活着,必须活着!
卫生院前站满了人,鹿悠悠几乎陷在军绿色的汪洋里。
忽然她听见了顾清野的名字,乱七八糟思绪在这一秒轰然坍塌。
她的眼泪瞬间决堤。
“顾清野!你在哪!”
人群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倏地转身。
清丽人影就这样闯入他眼眸,她的脸上笼罩着他从未见过的惊慌与哀伤。
鹿悠悠忽然间定住,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庞。
她呆呆地望着,眼睛里蓄满了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顾不得面前有多少人,鹿悠悠推开所有阻碍扑到顾清野面前。
“你没死?”
“没事?”
“伤哪了?”
“要不要紧?”
“你吓死我了!”
说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也不想哭,可是根本止不住。
鹿悠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人群中央,扑到顾清野身上从头摸到脚,确认他没有受伤。
这一秒顾清野痛并快乐着。
鹿悠悠主动投怀送抱,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震惊的,惊艳的,戏谑的,想笑没忍住的……
当然还有身为领导的蒋同,看似表情没什么变化,实则后槽牙都要酸掉了。
他不知道鹿悠悠错听了什么消息,只知道这两位会以最快的速度闻名整个营区。
顾清野被温热的体温笼罩着,心好像被紧紧裹住,他想替鹿悠悠擦掉眼泪,想收紧双臂把她拢进怀里。
可现在还不能,他穿着军装,还没有接到任务结束的命令。
他抬起手,最终还是放下。
“别怕,我没事,别哭了。”
顾清野一直都知道他受不住鹿悠悠的眼泪,席卷心头的钝痛随着一颗颗泪珠将他淹没。
就像一场心甘情愿的没顶之灾。
蒋同轻咳一声,他再不发话估计会背上棒打鸳鸯的骂名。
“三团全体都有,解散!”
五秒钟过去了,一个动的都没有,集体“抗令”的场面格外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