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跟着魏廉进入一个小房间,心想此人一脸严肃,自是有任务要交给他。
如今他修书的活儿还得继续干,还得时不时写上一两回奏书,搞得秘书省的部分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魏廉将一沓文书交予段书瑞,道:“这里乃是大中年至今朝廷发布的诏书、诰敕等,你要仔细阅读,用心品鉴。”
段书瑞接过厚厚一沓文书,想到之前韦建就让自己看过一部分文书,怎么这次还有?他粗略地翻了一下,发现有许多诏书诰敕和之前的不一样,料想这些一定出自翰林学士之手。
“是。”
魏廉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为什么扔卷轴?”
段书瑞心道我一点都不好奇,口上却说:“下官愿闻其详。”
“方才那人做事不细心,我检查时发现他在打瞌睡!更可气的是,他写的内容简直是不堪入目!”魏廉气急败坏地说道,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既然如此,那他是怎么进翰林学士院的?段书瑞有些费解:难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关系户?
“你资历尚浅,还需要多历练,这段时间先不忙着写诏书,以学习为主。有什么不懂的,需要多向诸位同僚们请教。”
“下官明白。”段书瑞说道。
大明宫,御书房内。
波斯商人听闻唐懿宗喜欢搜罗各种奇珍异宝,发掘各种新奇好玩的物事,特意献上一只狸奴。这只狸奴不同于大唐本土狸奴,通体雪白,一双异色瞳甚是摄人心魄,一只眼睛是橙色,另一只眼睛则是蓝色,毛发长而密,质地细腻如丝。
懿宗对这只狸奴大为喜爱,每逢批阅奏章困乏之际,便会逗弄一下猫儿。他正将狸奴抱在怀里顺毛,大太监程辅国踮着小脚跑进来:“陛下,李将军那边的信使来了!”
懿宗听闻此言,狸奴也顾不上逗了,双手一松,将猫放在地上,右手一挥:“传,快传!”
信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跪在地上,年轻的脸憔悴得吓人,衣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他嘶哑道:“臣参见陛下……”
懿宗向程辅国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倒了一杯水,亲自递到信使手上。他一口气喝完,这才攒足了些许力气:“陛下,交趾一战我方取得大捷,南诏军队统领见势不妙,已经下令退兵了!”
“好、好、好!”懿宗激动得语无伦次,“程辅国!”
“奴才在!”
“派人带信使去驿馆休息,别忘了让太医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唐懿宗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此次大捷,所有上书推荐李将军带兵出征的大臣们功不可没,朕要大赏他们!”
“传朕旨意,所有六品以上官员赏绢十匹!六品以下官员赏官袍一件,绢五匹!”
“奴才听命。”程辅国笑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此举一出,定能让众贤才更加尽心的效忠陛下。”
唐懿宗哈哈一笑,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还以为南诏军队有多厉害,如今看来,实在是不足为惧啊!
圣人手下的侍从办事效率挺高的,早上命令一下,下午段书瑞就收到了礼物。
他让穿杨将礼品一一送到房间里,想到自己那逼仄狭小、狗看了都摇头的房间,不禁连连摇头。
段书瑞不由得想起元日和鱼幼薇一起看烟花的场景。数道火花冲天而起,鱼幼薇双手合十,正欲许愿,见段书瑞没有丝毫动作,忙拉拉他的衣袖:“先生,您快许愿啊!传言在烟花下虔诚许愿,新年愿望便都能实现!”
段书瑞撇撇嘴。
他只听说过在流星划过夜空下许愿能灵验,还没听说过在烟花下许愿能灵验呢。
但看到她晶莹澄澈的美目,他到底没有忍心拒绝,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轻轻阖上双眼。
一炷香后,烟花陆陆续续的停了,鱼幼薇问道:“先生,您许了什么愿啊?”
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段书瑞都没有告诉她。现下想来,他许的三个愿望里,其中一个就是改造住宅。
上次发俸禄之时,他就仔细确认了两遍自己的积蓄——凭他现在的积蓄,想在长安买房那是痴心妄想,但多增加几个房间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右手紧握成拳,在桌上轻敲一下,把旁边的穿杨吓了一跳。决定了!等翰林院的俸禄下来,他便着手翻修房子!
人一旦有了目标,便会变得动力满满。
段书瑞近来干劲十足,上午连着工作一个时辰也不见疲色。这天,他正在翰林院拟写奏章,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上方传来:“咦,你伏案的姿势真端正啊。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啊?”
段书瑞闻声抬起头,他见来人唇角带笑,眼神清澈,没有半点讥讽之意,便笑着答道:“这位大人,下官戴的是‘颈托’,可以纠正不良姿势。”他以前在家里就很喜欢戴着颈托打游戏,周莹听了他的描述,自己画了张图纸,用布料和艾草依样画葫芦的做了一个出来。
男子“哦”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颈子:“这个效果好么?我最近伏案久了,也感觉颈部酸痛呢。”
“还不错,您要不要试试?”段书瑞取下颈托,递给他。
男子学着他的样子戴上,面上露出释然之色:“嗯,感觉颈部要舒服多啦。”
段书瑞自来到翰林院,所认识的大多是些迂腐刻板的老学究,即使有几个年轻的学士,个个也是不苟言笑。此刻看到面前这位男子主动找自己搭话,笑容满面,不禁大起亲近之意。
“这位大人,下官还未请教您的大名。”段书瑞恭敬地说道。
“嗯,你不知道我的姓名?”面前的男子显然有些诧异。
段书瑞说道:“下官上个月才刚入职……”
“告诉你也无妨,我姓于名琮。”男子挥挥手,“我的官位比你高不了多少,你就叫我礼用兄吧。”
段书瑞应了一声,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于琮”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神色骤然变得惊慌。于琮,不就是宣宗之女广德公主的驸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