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张瑞发露出笑容,“小孟来啦,来来,坐坐!”
孟阳往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这笑容……亲切无比呀!
亲切无比的五十多岁小老头,单位一把手,身手麻利地给孟阳沏了一杯茶。
孟阳心里没底了。
机关单位常识:领导这种生物跟你十分客气的时候,肯定没好事。
如果是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这基本上是领导把你当做了自己的亲信,有好事自然落不下你。
眼下这情况……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大事不妙!
忙了一通,张瑞发终于坐下来,一根手指”嗒嗒”地敲了几下桌子,收敛笑容后说道:“小孟啊,你也知道咱们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已经空了两个多月了,再这么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昨天马副县长还打电话来问这事儿呢。局里经过审慎研究,算是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了。”
话说到这里,张瑞发给孟阳丢过来一根烟。
两世为人,孟阳如果不明白是啥情况可就真的白活了,他接过烟之后轻轻的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张局,有话您直说就行。”
按理来讲,是不应该跟领导这么说话的,但那是常理,放到孟阳身上不适用。
毕竟现在的他不是原来的孟阳,处事方式和原则都南辕北辙。
这就让老张同志有点儿不习惯了,这个小孟是不是意见挺大的呀?
他眨了眨眼,把手里的一根烟在桌上墎了墎,啪的点着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烟。
“小孟啊,按说以你的能力和资历来讲,办公室主任这个人选非你莫属……但是我们综合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因素,局党委最后还是决定让李宏才同志来接任这个职务。”
这已经在孟阳的意料之中了,他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似镇静无比,实际上是没感觉,他一个重生来的,还不是原主,那种失落感是真的没有。
只是觉得这个小老头说话绕得弯太大了,就不能直接一点儿吗?
张瑞发对孟阳的反应多少有点儿意外,接着说道:“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有包袱,该怎么工作还得怎么工作,人哪有不犯错误的?”
你也别怨我没提拔你,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孟阳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适当地表现出了失败的情绪,他觉得有这个必要。
“还有一件事情,”说到这里张瑞发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小孟啊,作为一名基层干部,如何严格的要求自己?该如何处理好个人的生活问题,这是我们历来都强调的一件事情……”
孟阳暗道不好,这肯定是要处理他了,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一旦张瑞发处理他的话说出口了,想要收回可就难了。
情急之下,孟阳想到了前世张瑞发因为身体原因住院后就丢掉了局长的位子。
他起身给张瑞发面前的保温杯里续了水,无形中打断了张瑞发的话。
人家给你倒水呢,怎么也得缓一缓再说吧?
机会来了!
孟阳放下暖水瓶,冲着他笑了笑,视线落到张瑞发前头发上……
张瑞发脸黑了一下,你说我就一小老头,你有啥打量的吧?天天都能看到,难道是今天长犄角了?
孟阳突然收起笑容,略有些惊讶地说道:“张局,您的头发咋还白了呢?”
这啥有稀奇的?岁数大了呗,再加上操心,他这头发还算是白得比较晚的了。
张瑞发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酝酿好的情绪也被打断了,有点不高兴。
可人家也算是在关心自己,他不好拒收,便随口说道:“估计是晚上睡不好觉弄的,最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就这后背,说疼吧,还不算疼,说麻又不是麻,就是个难受。”
孟阳却没有接着说他身体方面的事,思维一下子跳回到了自己的事情上。
“张局,不管咱们局里咋处理,我都能接受,毕竟是犯了错误的,而且我也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刚才就想来找您,想让您帮着指点指点,我该如何改正,没想到您先喊我过来了。”
话说得好听,态度还诚恳,也没为自己辩解是被冤枉了,如果辩解的话,那可就是从侧面说明领导是个傻子,连谣言都分辨不出来。
张瑞发就有点儿搞不懂了。
小孟平时不这样啊?好像也没这城府吧?
没城府的小孟同志:“张局,我的事都是小事,责任我会担下来的,我主要是担心您的身体,只要有您在局里掌着大局,我还怕翻不了身吗?”
这是跟表忠心的吧?
张瑞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想说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思维有点儿扩散,表面上来看,他是党政一把手,可实际上呢?
半年前才从被撤掉的轻工局转来的副局长冯爱民,仗着背后有王县长这尊大佛撑腰,已经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甚至开始收买人心,隐隐有了另立山头的意思。
这种时候,多一个忠心的手下人,办起事来就多了一分力量.
虽说搞得谣言四起,名声都不太好了,可这不是能更好地掌控他吗?
孟阳的眼神闪了一下,没留给领导太多的思绪时间:“张局,正好我跟着我姥爷学了那么一点按摩技术,趁这会儿有空儿,我给您按一按,就当是放松了吧,您看……”
张海霞的父亲在世时,是个有名的老中医,按摩技术确实是一流的,孟阳说是跟他学的,也不算是瞎掰。
精力有点儿不集中的张瑞发随口“嗯”了一声,手扶着腰扭扭身子,不舒服!
按一按也好,正好趁这点儿时间好好考虑下该咋处理这小子。
两人进了里面的一个小单间,这里是张瑞发不想回家的时候午休的地方。
真正按起来,张瑞发才发现孟阳所说的学了一点实在太谦虚了。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也去过农业局斜对过那家中医按摩店,跟孟阳比起来,那里面的大夫简直啥也不是。
让他们按完了,浑身酸痛,一点儿都没得到缓解不说,好像还严重了一些。
要不是看在这家店是个熟人介绍的,早跟他们翻脸了。
孟阳的按摩就不一样了,他先用一根手指在各处按了按,还不时问按这里疼不疼?按那里麻不麻?
相当细致!
之后,才开始按摩,而且按的时候,是先给张瑞发背部的肌肉完全放松下来,再针对性地有用点、推、揉、拉等各种手法。
全套下来,不仅没有一丝疼痛,还像是泡进了温度适宜的水里一样,让他整个人都舒爽无比。
这才是真正的按摩吧?
孟阳前世对按摩也是下了功夫研究过的,有很深的造诣,此刻还有事相求于张瑞发,自然使出了十二分的能力。
当然,他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很是随意地说道:“张局,刚开始按的时候,我就发现您这后背太紧张了,从医学原理来讲,肌肉紧张跟人的精神状态还是有点儿关系的。”
这话说的……
“唉!”张瑞发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说我太操心了?”
“领导英明!”孟阳及时拍马屁,不动声色地牵引着话题,“当领导的不操心谁操心,毕竟大家伙都指望着您呢。”
这话好听,但现实却不一定是这样的,张瑞发暗自摇头。
“所以说您的身体可不只您一个人的,还有好多人都关心着呢,您看人家王县长,走路带风,身体相当好,这就有了往上走的资本,相比来说,周秘书长的身体就差了很多,住院有一年多了,听说都要移交工作了……”
“停!”张瑞发挥手打断了孟阳的话。
两手撑着坐起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两眼看向窗外,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