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柳读书堂四周都是重重垂柳,由回廊连接,此时这垂柳垂下的枝条落叶。散发一股幽静之意,连带着让这深柳读书堂的匾额,更显得有种闹中取静的流云倦蔼之感。
老李头的到来让深柳读书堂几个小宫女眉开眼笑的讨论着,哪家的额娘送来的缎子好看些。
而芙蕖从读书堂内里听着了动静,在瞥到了老李头又举起了身旁旱烟长管的时候,她那双丹凤眼中闪过了了然。
随后,她从里头出来,脸上似乎一副失落之感。
双手交叠在小腹跟前,指了指读书堂门口:“李公公,送送你罢。”
“日后,可别这个时候来了。”
“这个时候四阿哥正在苦读。”
这话一出,几个眉开眼笑的小宫女咂了咂舌,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神色讥讽。待芙蕖同老李头走出去后,小宫女们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你看,把芙蕖能的。”
“啧,我看是她家中人都死光了,见不得咱们好。”
“就是,见着咱们家中有人惦记,你们可看见了刚才芙蕖脸上那样子,和丧门星一般。”
“别说了,别说了。”
“谁让咱们那位主子。”小宫女下巴朝着深柳读书堂正殿微抬,话中之意呼之欲出。
几个小宫女转而都止住了话头,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真不明白芙蕖怎么想的,四阿哥又不得宠,日日用心伺候着,难不成还指望着四阿哥继承了大统?
好当个通房丫鬟去?
小宫女这头在深柳读书堂窃窃私语,而那头芙蕖同老李头走到无人之地,芙蕖压低了嗓音问道:“可是福晋有令?”
老李头二话不说,将一张纸条递到了芙蕖的手中,才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走了。
芙蕖一手做掩饰,那张小脸是呈现的古铜色,当看清了纸条上的字时,手心一抖,三步并作两步跑入了读书堂正殿。
而此时,读书堂正殿的美人屏风正在光与影的交替折射下,室内昏暗的光线,让这些美人略有迟暮之感。
两个莹白色的宫灯,已经被点上透出了柔光。
宽大的黄花木雕长案,此时长案之上还放着一个红木膳食食盒,红木膳食食盒的一旁正端坐着一个约莫十三岁的男童,此时这男童正聚精会神的借着那柔光如饥似渴的看着那手中书本。
犹如一条鱼,正渴求着水分。
这男童便是四阿哥弘历,芙蕖入内一见这红木膳食食盒并未被打开,心下才平静了几分。
她想起刚才那张纸条上说的,让她故意犯错出了内务府,福晋所言字字珠玑,上头着重说了-她全家无人,为了保住当年文官独女,还请她犯错被罚出内务府,不要被卷入这场旋涡之中。
而芙蕖看向四阿哥,那双眸子之中此时却全是不舍。
这段时日,她在深柳读书堂同四阿哥相处,她是真的能体会到四阿哥的勤勉。
每日三更醒,便认真苦学功课。有时总是学着学着,便在黄花木雕桌案上睡着,她想要劝他去休息,结果四阿哥只是摇摇头,道一句-我一定要证明,我并不弱。
他眼中的渴求,在芙蕖看来,只不过是想要得到皇上的重视。
或者是-尊重。
便是如同其他阿哥一般,能在皇上面前一般无二,而不是小心翼翼的一年到头连亲生父亲的脸都见不到。
芙蕖的手紧紧的拢在袖中,那张纸条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意交织濡湿。
弘历听见了动静,头也未抬,眼睛还在书本上不断的扫视:“芙蕖,你在那处作何?”
芙蕖听着了弘历的声音,上前一步,将那红木食盒抱起,她轻声问道:“四阿哥,奴婢若是犯了错,被赶出圆明园你会如何?“
“赶出圆明园?”弘历蹙眉抬头,转而将书本子往黄花长案上“啪”的一声放下。
“你放心,有我在,你定无事。”
“我即便是一个不得宠的阿哥,但也是阿哥。”
他的那张脸上带狠意,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芙蕖,你可是当差犯错了?”
“你现在去,将周哲传来,我来问问。”
芙蕖对上四阿哥关切的眼神,被拢在手心之中的纸条却被她搓揉着,随即,她的指节发白,嗓音带着些许嘶哑,这个时候,弘历说了一句:“芙蕖,别害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我只要日日苦读,总有一天,皇阿玛能见到我的好处的。”
芙蕖嗓子颤动,她狠了狠心,将那红木食盒抱起,笑着道:“四阿哥,你总是苦读而忘记了用膳,日日吃些冷饭对身子不好,奴婢抱着拿到小厨房去温温。”
她抱着红木食盒出了深柳书院,内心天人交战,而在她取下了发髻之中的素白色菡萏簪子,深入了那道鲈鱼脍之中,素白色的簪子已经变得通体发黑,而显得那上头的菡萏越发的雅致。
她丹凤眼微勾,看来福晋说皇后要动手是真的?
可走还是不走?
她站在垂柳旁,抱着食盒呆呆站立许久,最终,她将手中纸条撕碎,全部扯成粉末,丢入了荷塘之中。
她到了如今,她想要跟在四阿哥的身旁。
而这红木食盒之中的膳食,有毒一事要如何让四阿哥知晓呢?
她故意打翻了膳食,让食盒里头的膳食乱糟糟,鲈鱼脍的香气,四散而出,吸引来了几只野猫,当野猫围上了鲈鱼脍,舔了舔前爪子随后大快朵颐了起来。
-噗通-一声。
一只野猫在饱腹了之后,轰然倒地,那带着毛发的身子不断的抽搐,从口鼻之中缓缓渗出了白沫。
随着野猫的不断抽搐,芙蕖起身,将地上的野猫隔着绣帕提溜到了食盒之内,一路抱着回了深柳读书堂。
当这红木食盒被再次放到了黄花木宽案上的时候,弘历抬头笑问:“这么快就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