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日。
待二皇子一行出发了,小飞红便带着浣儿求见了皇子妃。
皇子妃心情不太好,又不想让下人看出来。她勉强端着微笑,问了缘由。
小飞红拿出了全部演技,眼含泪花道:“妾身远嫁千里之外,多得皇子妃厚爱,心存感激。今日想去万安寺上香,一是为家中父母祈求平安健康,二是求得爷和太子妃再得贵子,以报太子妃眷顾之恩。”
说罢,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皇子妃已经知道了顾侧妃的行径。
如今见小飞红如今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叹气道:“去吧。你有心了。今日的事我听说了,回头我会和爷说的。天冷路滑,你早去早回吧。”
可是看着小飞红主仆离去的背影,皇子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哦,对了,是她们这一身华丽的装扮太刻意了。
平日里,洪姨娘最是低调,特别是来她这里,头上只插一两根簪子。
今日她却是穿了一件狐毛领的红底绣牡丹锦缎斗篷,镶宝石金项圈翠玉玉镯也是一件不少,头上更是插满了钗环首饰,更像是妓院里的头牌妓子。就连那个小丫鬟也是打扮的非常讲究。
皇子妃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爷一下纳了两个侧妃,洪姨娘定是受到了刺激。
只是,这商户女就是上不得台面,打扮起来竟如此俗气……
昨日后半夜下了场小雪,今日寺院里香客更少了。
小飞红按照信里所说,找到了偏殿里的一间客房。
浣儿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面生的丫鬟。
“是洪姨娘吧,请进。”小丫鬟身量细高,声音清脆洪亮。
“你是?”浣儿戒备的挡在小飞红身前,问道。
丫鬟看了一眼浣儿,从袖中掏出一个凤头簪子:“奴婢叫香芹。想必洪姨娘认得这个吧。这是我们玉夫人的心爱之物,是她最好姐妹送的。”
小飞红瞧见了,一把抓在手中看了又看,才泪眼模糊道:“是的。这是我送她的,是她离开时送的添箱……她,还好吗?”
小丫鬟笑道:“我们夫人好得很。去年大娘子病逝了,老爷虽没将夫人扶正,但是如今府里都是夫人说了算。
两个小主子也聪明伶俐,老爷喜欢的紧。今日夫人没来,因为小主子才五个月,太小离不开夫人。夫人让我和您说一声抱歉。”
小飞红将簪子还给香芹,欣慰的笑了:“玉坠妹妹还是那样子,总是替别人着想。她是个有福的。不像我……”她说着顿住了声。
“姨娘不要气馁。如今您出来了,以后也定会好的。”
香芹劝道:“当下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会你们换了衣服和我出去,山脚备好了马车,会送你们去西北的县城。
夫人让我和你说,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洪姨娘,也没有小飞红。你俩都有了新身份新名字,放在包袱里。”
小飞红打开桌上的蓝布包袱。见里面除了几套棉衣裙,还有两份户籍文书。
小飞红看着文书笑道:“这名字真好听。”
香芹道:“姐姐常喜,妹妹常乐,这名字是夫人取的。她说,愿你们今生常常喜乐岁岁平安。
还有,你们要记住,你们的父母病故,去那边是要投奔表舅。表舅家的情况都在信封里,你们路上再慢慢看。”
小飞红将户籍文书放进包袱,又担忧道:“香芹,我们走了,会不会连累到玉坠妹妹?”
“不会的。一会把你们的衣裙换下给我。洪姨娘是受不得虐待,才带着浣儿跳崖的。”香芹笑道:“你们快换了衣裙。把你们的包袱也换了,这个绸缎会暴露身份的。”
小飞红闻言道:“恰好,我在府里留了封遗书。”
香芹点头:“您和夫人这是心有灵犀啊。”又催促两人赶紧换装。
片刻功夫,两人就换好了衣裙。一身布衣荆钗,头发用帕子包着,看着就是普通的百姓。
香芹打量一番,很是满意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等等。”小飞红拉住香芹的衣袖道:“替我给外甥外甥女捎个见面礼吧。”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两块上好的玉佩递过去。
“放心,这不是皇子府的东西,是我自己的。”
香芹接过来:“好。我先代夫人收下,谢谢您啦。”
语毕,几人一前一后下了山。小飞红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车上还有几个包袱,装着半旧的被褥,以及馒头水囊一些路上的吃食。
小飞红一一看过,笑道:“浣儿,呸!一时还改不过来呢。乐乐,你看玉妹妹想得真周到啊。”
浣儿抿着嘴笑了半晌,才轻轻道:“是的,……姐姐。”
应罢,两人相视一笑。
马车碾着薄薄的轻雪,一路颠簸着朝西边驶去……
天将黑,看姨娘和浣儿还没回来,清儿在门前急得团团转。
又等了一刻钟,清儿不敢再等了,便去了皇子妃的院子禀报情况。
“嗯?这时候还没回来?”联想起主仆二人出门前的情景,皇子妃心中隐隐不安:“快让侍卫去迎迎她们,别是马车在路上坏掉了。”
半个时辰后,二皇子也收到了消息。
他今日陪着两个侧妃回门才回来不久。他先去了舅舅家,后去的孙援的尚书府,在尚书府吃的饭,两处聊得都很愉快。
一天下来虽然很累,但是收获也很大。
此时听说姨娘不见了,心中甚是不悦。叫来清儿道:“带我去姨娘的院子。”
皇子妃听闻也跟了来。梁瑾在屋中查看了一番,一切正常。他送的首饰珠宝大多都在妆奁里,衣裙也都整齐收在柜子里。
梁瑾心想,看来应该不是自己跑的,那就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爷,这里有情况。”张霸指着桌案道。
二皇子走近,看到砚台下压着一张信纸。
他缓缓展开信纸,大半页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簪花小楷——
“爷,奴婢走了。曾经,妾身也爱您至深,无论如何都要陪着您的。但是如今,您的宠爱已让妾身心生恐惧。还有顾侧妃的欺辱打骂,将会让妾度日如年。
爷不要找我,因为您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一个您找不到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欺辱。”
下面没有落款,只有一个血红的手指印。
二皇子有一瞬的心酸,随即又被愤怒替代。
他三两下撕碎信纸,骂道:“忘恩负义的贱人!谁同意你离开了,你有什么权利离开!来人,带人去万安寺,把人给我找回来。你们要暗中寻找,悄悄带回来。”
想了想,他又转身对皇子妃道:“你去警告下人,警告他们不许乱说。洪姨娘去祈福了,今夜要留宿在万安寺了。”
皇子妃没有看到信。她听完梁瑾的吩咐,带着疑惑出去安排了。
片刻,张霸就匆匆回来了:“爷,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属下在外面听到传言,说洪姨娘在万安寺跳崖了。”
“你说什么?”二皇子不可置信道:“她跳崖了?”
“是。说是几个书生相约上山顶看雪景,午时亲眼见到有人跳后山悬崖了,而且还有衣裙碎片挂在上面呢。下午京兆府就过去人了,只是不知道苦主是谁,一直在查。”
二皇子握着拳头砸在桌案上,恨道:“走,我们也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霸拦道:“爷,天已经黑了。我们到了估计京兆府的人也该回来了。而且,这个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啊。不如,我们先去京兆府问一下情况,明日再去万安寺查看。”
梁瑾看着外面已经黑透的天,叹气道:“你去京兆府问问情况吧,我去书房等着。”
张霸领命离开了。
张霸很快打探回来了消息。
青云书院的三个学生亲眼看到,有两名盛装女子拉着手跳下了悬崖。
待他们近前看时,只见到枯枝上挂着的几块衣料。一块凸起的崖石上,还有一只宝蓝色绣鞋,因为距离崖顶太远,京兆府没法取上来。
梁瑾看着手中红色的锦缎,上面还有半个牡丹。这的确是洪姨娘的披风,刚入冬时她让丫鬟拿出来熨烫时,他见过。
看来,她真死了。
此时梁瑾心中很复杂。要说喜欢,一定没有。他一直都把她当成替代品,心中是瞧不起她的。
但是,这段时间,她又的确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欢愉。这样的感受不要说皇子妃,就是新纳的两个侧妃也是无法给予他的。他喜欢她的身体。
甚至他想过,阿婉的身体或许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此后他将再也得不到她了。
想到此处,梁瑾愤怒的砸了茶碗,道:“贱人!生来就是个贱种,无法消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以为,你走了爷会难过?呵,今晚就能有人替代你,你信不信?……”
第二日,京兆府来人让皇子府去辨认证物。清儿跟着京兆府的人去了万安寺。
梁瑾想了想,哄走了顾侧妃,也跟着去了。
梁瑾站在悬崖上,看到了崖下的绣鞋和枯枝上飘荡的布条。他回头看向清儿:“是洪姨娘的吗?”
清儿小心探着身子看了眼,哭道:“正是姨娘的。她昨日一早穿戴得仔细,奴婢看得清楚。当时奴婢还疑惑,姨娘平日不喜欢穿金戴银的,这次却这样讲究……呜呜,原来她是想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