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宴姝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这无异于五雷轰顶,她再次想死。
这一次,她在河边站了一夜,想到第一次跳河时的那种窒息感,她没有了勇气。
第二日,她画了一个极丑的妆容,确定无人能认出她后,来到了医馆,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可大夫却说,她冬日里落了水,邪寒入体,要是打掉了这个孩子,往后再难有孕。
宴姝不敢,不敢失去一个做母亲的权利。
回府后,她日日坐在房间里发呆,一发呆便是一整日。
皇帝夺了她的清白后,又来找过她,执意娶她为后。
但宴姝还是拒绝了。
她死都不会嫁给这个恶心的男人。
她拿着金簪抵着自己的脖子,逼他发誓。
他要是敢将此事告诉第四个人,她就让他娶一具尸体。
皇帝应下了,没再逼她。
因为皇帝觉得,她已经没了清白,只能嫁给他。
他慢慢同她磨便是。
肚子一日日变大,宴姝太害怕了,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就全没了。
一番挣扎权衡过后,她离开了京城。
她给母亲留了一封信,道自己要去寮州寻父兄,顺便游历山川。
离开府里后,她女扮男装,一路往北走。
往北地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她要找个地方,偷偷生下孩子,然后再去寮州。
父兄最疼爱她,与他们在一起,她才能心安。
她一直走,走到了北地柳州。
那时,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便在柳州租了一座小院,住了下来。
她谎称自己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在柳州安定了几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即使是自己生下来的,她也不想要。
因为皇帝是她这辈子最恨的男人,她做不到为他养一个孩子。
趁夜里,她将孩子抱去了荒山野岭。
扔下孩子后,她匆匆离开了柳州城。
然而,刚生产完的身子,根本受不住长途奔波。
她走了一夜后,晕倒在了小道上。
老天知道她扔掉了自己的孩子,立马便对她实施了惩罚。
那一次半夜离开,成了她此生第二个噩梦。
她晕倒在路上,被一个老乞丐碰到。
老乞丐玷污了她,将她卖去了青楼。
宴姝在青楼醒过来后,觉得天都塌了。
老鸨见她颜色好,把她当成了青楼的摇钱树。
担心她逃,老鸨派人十二时辰轮番守着她。
她连自杀都做不到。
等她身子好后,老鸨安排她接客。
她不从,就要接受非人的折磨。
那种折磨比接客还要恶心难受上千倍万倍。
她多次出逃,却次次被抓回去,被抓回青楼后的惩罚更加疯狂的让人窒息。
死死不掉,逃也逃不掉。
她就跟一尊提线木偶,被老鸨强行推进了寻欢客的房间。
她用这一具残破脏污的身体,接了一个又一个的客人,有时候甚至是几个。
又一年后,她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那人便是万无情。
万无情同自己朋友进青楼谈事,他看到了她。
后来,他夜夜进青楼,夜夜点她,但他却从未对她做过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会对一个妓子起怜悯之心,但她真的很感激他。
万无情为她治病,给她毒药,让她自保。
晏殊一包毒药倒入了青楼的水井,青楼里所有人都上了西天,包括老鸨。
她在万无情的帮助下成功出逃。
万无情问她想不想回家,他可以送她。
晏殊拒绝了,原本,她是想的。
可现在,她不想了。
家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既遥远又害怕的地方。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高贵骄傲的宴姝,已经跌进了尘埃,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无颜回京面对自己的家人朋友。
万无情要带她回万珏门,宴姝还是拒绝了。
他是她此生最感激的人,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回应不了他的爱,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
万无情作为万珏门的掌门,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他走前,又赠了她很多毒药。
那些毒药足够她关键时候自保。
宴姝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应当就是这么过了。
在这天地间走一辈子,独自缩在某个角落,孤独终老。
可生活,总是有数不清的变数。
她游魂于世间时,遇到了一个老和尚。
他是天慧大师,天生聪慧,且能算前世和未来。
大师说,她命里劫难缠身,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皈依佛门,以求后世的幸福安康。
宴姝没有听从天慧大师的建议,续往前走。
她已经遭遇了这世间最凄惨的劫难,还有什么能打倒她?
至于后世,她不想要啊。
如若能选择投胎,她不想做人了。
又走了一个月,她来到了北地济州。
她不敢再往前走,前方便是寮州,她的父兄正在驻守边境。
她不愿意让他们看到她,尤其是这样的她。
可事与愿违,她父亲一个部下,便是济州人,且在京城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这两年,她父兄一直在寻她。
得知她的消息后,父兄快马加鞭从寮州赶到了济州。
宴姝从未想过,自己此生还能看到家人。
她怔愣了许久,才缓缓唤了一声父亲、哥哥。
宴左尘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在终于寻回女儿的那一刻,抱着她嚎啕大哭。
她的几个兄长也是泪流满面。
宴姝神情麻木的任由他们抱着,一滴眼泪未流。
他们未询问她这两年发生了何事,她也从未主动提及。
后来,她随父兄在寮州生活了半年。
彼时,皇帝传召,让父兄回京。
他们带着她一起回了京城,对外宣称,这近三年的时间,她一直在寮州,随他们在一起。
对于余生去哪里,宴姝已经无所谓了。
她以为,自己对这世间所有的人、事、物都已经无情无欲。
可她发现自己错了。
在她看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在母亲的怀抱里,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获得了重生。
可后面,却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