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对抗演习，你身为唯二的向导参战人员，需要耗费不少精神力，早点休息吧。”
上司离开疏导室后，张靖打开系统，翻看着参赛哨兵的资料。
这是塔固定的活动，三月一期，这次正好轮到她作为其中一方的后方向导。向导需要在为期三天的对抗赛中负责构建完善哨兵的精神屏障，并参与战斗指挥。
这次的二十名哨兵里，除了占多数的新人哨兵之外，还有几个资历不高的老熟人，她翻到其中一页时手指顿了顿，诧异地扬眉。
她记得队长级别的哨兵是不用参加对抗赛的。
——
“你找我吗？”
米布尔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很快进来坐在张靖对面。
最近她的精神体意外地很活跃，除了训练时间总会钻空子溜出来找张靖，十次八次里面总有那么两三次能怼上张靖有空的时间，然后它就会趴在向导身边当一只守护犬。
米布尔只好勉为其难兴高采烈地跟在它后面过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张靖单独的邀约。
“嗯，你要参加对抗赛吗？”
米布尔怔了怔：“啊，你是参赛向导？”
张靖也有些意外，她以为双方消息都是互通的，但看样子米布尔不知道这件事情。她之前还以为这件事可能跟她自己有点关系，毕竟之前疏导的时候，米布尔那双饱含着贪意的眼神让张靖印象深刻。
这人从来不是一只听话的狗，她是一条会假装乖巧的狼。
“我最近卸任队长，在忙交接和选拔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看消息。”米布尔微微笑了笑。
又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据张靖所知米布尔当上队长才三年，她年少功高，又实力强劲，按道理再当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是问题，说不准还能升职。
“为什么要卸去这个身份？”张靖给她倒了一杯水，随口聊着。
“也没事……想走出去看看。”米布尔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抬着眼皮盯张靖，上扬的眼尾和下三白都藏在丝丝缕缕的灰发下，也遮蔽了很多情绪。
“在离职前，要给塔里练练新人。”
上头放掉这么一个人才不甘心，但也奈何不了什么，米布尔算是默认了这点清算方式。
不知道米布尔在想什么，难得有些出神。她环视了一圈疏导室，看着熟悉的布置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里如同她第一次过来时一样，很少的生活气息，公事公办的摆设。
就好像……她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真是符合她的风格呢。
米布尔这么想着。
静谧的室内只有狼犬甩着尾巴试图逗引海东青的声音。
张靖今天已经忙完所有日程，为了表示自己大晚上的给人喊过来的歉意，于是开口请她吃夜宵。
米布尔乐意至极。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对张靖的邀约表示疑问，也许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能够一同相处，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开心了。
——
隔天模拟对抗正式开始，这次的地点就在兰墨区附近的小型污染区，是一处尚未被探索过的地方。官方控制周边之后，就被分给了塔作为比赛地点，也是为了之后清理回收做准备。
众人收好装备，各自列队走进污染区。
一进去，几个有经验的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身后的哨兵看他们前排几个不动了，顿时警惕地拿起武器。
米布尔是副领队，她走在张靖侧后方，此刻已经显露出了狼犬的形态，浑身肌肉暴涨，锐利的金瞳扫视四周。
张靖仰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精神力扩散开，仿佛无形的触须向外探去。
这里的污浊浓度居然并不高，只是气息安静地可怕。
但没有意识的怪物一般都很躁动，在向导精细敏锐的精神力下，很难掩盖他们的踪迹。
“有高等级怪物，数量不少，所有人全狂化状态警戒。”张靖脸色凝重了几分。
米布尔弓了弓身体，利爪伏地，缓步走到了张靖面前，低声道：“随时准备跳上来。”
张靖：“好。”
此刻打好配合才是他们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战斗一触即发。
——
怪物的嘶吼声还在耳侧，腥臭味被张靖的精神屏障的隔离了许多，可还是冲天而起。
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玻璃罩传来，米布尔觉得自己灵敏的五官像是被禁锢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剧。
恍然间她回忆起了那间老旧的圣所训练楼。
那时她刚刚被人从污染区救了出来，失去了所有记忆，不知道过往，也没人负责她的未来。
好在圣所包吃包住，只是那时米布尔的性格孤僻，实力强却并不好胜，她遭到了很多人的排挤，有一次她被关在了那所废弃训练楼，重重落了好几道门，她和一个聒噪的收音机被关在一起。
滋啦滋啦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脆弱的神经和尚且在发育的精神力被尖锐的声音刺痛，她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手环检测到她的精神力狂暴飙升，开始报警，只是被收音机的声音盖住了大半。
“今日体温……滋——污浊指数……尽——救援！”
“……救援？”
米布尔失焦的瞳孔注视向远处那扇狭小又高远的窗口，看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恍惚间又看见了一只鸟蹲在了那里。
那只鸟拥有一双和她颜色相似的金瞳，格外锐利。
那一眼对视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米布尔耳朵旁边的滋啦声消失了，连带着身上被自己抓起来的伤痕也没了痛意。
“精神力同步侵入，开始剥离污浊。”
女人面皮开始颤抖，嘴角渗出一点血迹，她双眼大睁，瞳孔开始剧烈收缩。
“有反应，第二轮开始……加大！”
白色的大鸟掉的羽毛好多啊……糊了她一脸，米布尔脸上痒痒的，全身都痒痒的，她想要挠，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痒意逐渐开始发痛。
收音机的播报声音越来越小，那道鹰唳却越来越响亮，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米布尔，米布尔！”
一个女人的声音，好熟悉，是谁啊。
米布尔这么想着，手中紧紧攥住了那支最漂亮的羽毛。
——
“已经脱离危险，但后续情况随时观测，最好的情况是今天晚上就能醒来。”
张靖穿着手术服，她的手心汗湿，隔着手套被失去意识的米布尔紧紧攥着，耗竭的精神力让她格外疲惫。
但听到这句话，才总算是放下了心。
她喃喃道：“这下真是欠你一条命了。”
——
距离对抗赛结束已经过去了两周，塔内很多人已经不再关注这件事情，哪怕它的动荡闹得有点大。
这个世界和怪物与污浊的战争就是这么艰难，谁都免不了像米布尔一样落入濒死的地步，又哪来多余的力气时时关注呢。
张靖提着饭上楼，走到住院病房打开门，米布尔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平日里总是有些支棱的灰发此刻也被张靖扎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倔强但乖巧的小揪揪。
金色眼瞳因为阳光显得颜色更浅了，她看着张靖，露出一个笑，尖尖的虎牙抵着嘴唇，泄出一点声音。
“你来啦。”
张靖对她故意的示好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回复道：“今天不能出院。”
“噢。”米布尔撇撇嘴，挪着轮椅跑到饭桌上。
张靖和她一起吃，吃得差不多了，她看着米布尔大口咬肉吃的模样，忽然说：“我要走了。”
米布尔顿了一下。
她低着头把那块肉啃完，然后继续吃饭，直到张靖把饭盒收拾掉了，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就在她准备把米布尔抱去卫生间的那一刻，米布尔看着离她很近的张靖。
“大人……”米布尔完好的那只脚垂落在地，脚尖缓慢地点了点张靖的靴子，“你缺一条狗吗？”
张靖垂眸笑了笑：“缺。”